任崝嵘叹了口气,“本将还未来得及与朱大人相识,实在可惜。道长还是节哀顺变吧。如今鬼王已被你我制服,相信朱大人会感到欣慰的。”
他们低头看向那颗小圆珠,心里皆是五味杂陈。郑纵白想着他和自己的师父多年来费尽心思,绞尽脑汁,都只为了解决这一件事,如今终于得手,却不知究竟是喜是悲。任崝嵘则还在消化着周围的一切,他元神归位、恢复真身也不过寥寥几日,重上战场的畅快感令他振奋,但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
“没想到,本将前世活了不过三十载,去了天庭一趟,人间已是这副模样了。听说这个鬼王,满腹怨恨,东躲西藏,在人间为非作歹多年,三界中不少灾难都因他而起,当真是本事不小……”任崝嵘在小圆珠旁蹲下,凝视着它上方的黑烟逐渐冷却,从一颗诡异古怪的魔物,渐渐变成毫不起眼的石子,“若非有道长相助,凭本将一己之力,对付他,还真没有十全把握。”
郑纵白也叹了口气,“原本,这应该由朱大人亲自押送回地府,由阎罗王大人决定该如何处置。但朱大人以身殉职,想来地府很快就会觉察到,应当会另派他人负责此事的。”
“既然如此,在地府的同僚赶来之前,便先由本将保管吧。”任崝嵘将那颗珠子一把攒进手中,放入衣袋里。随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伸手去探胸襟之中的暗袋,却一下慌了神,“去哪儿了?!该不会……掉了?”
见任崝嵘突然脸色大变,还跪在地上到处摸着,像是在寻找什么,郑纵白连忙上前询问,“战神真君,怎么了?可是遗失了什么物件?”
“是的,是很重要之物!”任崝嵘急得双手发抖起来,看着比刚才对敌战斗时还要慌乱。他无视地上尘土肮脏,也顾不上自己的天神形象,在污糟之物之间翻来翻去。终于,他瞥见杂草中隐约可见的一抹白光,顿时扑向那一处,这才找回了那颗洁白如玉的佛珠。
“这……这可是什么神器?”郑纵白见他将佛珠捧起,一眼便瞧见了那上头挥之不去的纯粹佛光。郑纵白虽是一介凡人,但天眼极其敏锐,立刻知道这定是极其稀罕之物。
“这曾是辛念菩萨的随身之物,如今……大概算是菩萨对本将的鞭策吧。”任崝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面颊上居然有些微红。
“菩萨……”郑纵白飞快地思索起来,“这可是难得的宝贝。真君不妨把此物暂时与封印的鬼王那颗珠子放在一处,若有菩萨的善念和佛光加持,必定能将鬼王的怨力牢牢压制,最起码确保能将他安稳交到地府的鬼差手上,以免再出差池。”
这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任崝嵘不由得愣了一愣。辛念菩萨的佛珠正躺在他的掌心之中,温润地散发着微光。他只想把它收藏在最贴身的位置,让它紧挨着自己的心脏,但他同样清楚辛念菩萨的力量和他宽宏大量的心性,更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职责。借菩萨的佛光来克制鬼王的怨气,这似乎是个皆大欢喜而又稳妥的好主意。想来想去,任崝嵘点头应了声“好”,终是把它和鬼王的小圆珠收在了同一个地方。
两颗珠子轻轻碰着彼此,黑烟和白光互相缠绕,互相抵消,最终都走向平静。
郑纵白和任崝嵘对此都没有多想,确信这一个无心之举,肯定只会带来好处,仿佛忘记了所谓因缘,所谓命运,忘记了世间每一个结果,都有其开端之处。
在他们此时此刻的脑海中,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绝对不可能是一切的源头,也绝不可能造就更多的痛苦和悲剧。
翌日,地府派出十位死神中的精锐,带上连阎罗王本人都无法挣脱的桎梏囚具,将那一颗封印着鬼王的小圆珠,以最森严而谨慎的方式押下了地府。几百年的纠缠、追踪和争斗,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等待着鬼王的,是公正的审判和无穷无尽的刑罚,世间从此再不见这第一只怨灵的踪迹。
“但怨恨却不会因此而消失。”郑纵白和任崝嵘一起送走了鬼差,却仍是心事重重,“降伏了一个鬼王,还会有另一个。小鬼变大鬼,大鬼变老鬼,白乌鸦的工作永远也不会结束。”
“确是如此,只要还有人鬼神三界一日存在,你我二人便一日仍会有任务。”任崝嵘对他行了个礼,“辛苦郑道长了。不知道长接下来有何打算?”
郑纵白陷入了思考之中,“接下来……我师父,和我师父的师父,都将他们的毕生贡献给了对鬼王的追捕之中,而我现在阳寿未尽,事情便已告一段落了,确实令人有些不知所措。唔,看来我得好好想想,还能做些什么。”
“如此听来,白乌鸦都是师徒相传,代代传承的?”任崝嵘又问,“那不知郑道长打算寻何人来继承你的衣钵?”
郑纵白听了,顿时眼前一亮,“真君说得对,确实到了该找个徒弟的时候了。趁现在人间稍微平定,有了空闲,得赶紧把这件事也解决了才是。”
任崝嵘陪他在附近的村落中走着,一边巡视周围的断壁残垣,一边语重心长道:“与鬼王一战,几乎摧毁了方圆百里中的所有生机,莫说凡人了,便是花草树木、蛇虫鼠蚁,都遭受重创。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此处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
周围只剩下瓦砾砂石,白骨累累,甚至有不少刚刚出现的灵体在无意识地飘荡着,鬼差还来不及来带他们走,说一句生灵涂炭、断子绝孙当真不过分。见此场景,郑纵白更是难过,“如今只能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如此之事。唉,就连来搜寻生者的幸存之人都没有,消息要传到人间的地方官吏那儿恐怕也需要……”
就在此时,郑纵白的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那东西咕噜咕噜地滚远开去,掉到了一个树洞里。
“那是,那是朱大人生前用过的那根竹笛!”郑纵白眼尖地认了出来,快步追随竹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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