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无路可退的五百余斥候营将士缓缓停下,李云李海两兄弟并肩而立。
自知今日必死的两兄弟毫无惧色,李海更是大声笑道:“兄弟们可怕死?”
先前以为匈奴停止追逐的年少斥候在看到前方匈奴后如同泼了一脸凉水,一听到李海轻松笑声,两只手握着虎枪枪杆咧嘴道:“老子打去年年底到今天杀了不下十个匈蛮,早他娘的够本了!等等在拼掉两三个,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李海呸了一声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跟谁唤老子呢!”
年轻斥候呵呵一笑,闭嘴蓄力。
李海看着一步一步缓缓逼近的匈奴,长吁一口气:“毛都没长齐,连女子滋味都没尝过,死在这北原上,可惜了。”
他战马马尾两旁拴着两壶箭囊,早已空无一矢,一路上为了将匈奴引开,铁胎弓一刻未停,五百多斥候营射杀匈奴无数,否则也不会让匈奴怒而重兵围堵。
李海压低声音又问道:“谁还有箭矢,给我扔过来,坡上的那匈奴少说是个当户级别,倒也配的上我身份,死了一块拉到黄泉路上一路你一刀我一剑的多有意思。”
几个斥候同时转过头叫苦道:“早都伺候匈蛮用完了,要不兄弟几个帮你开条路?送你杀上高坡?”
李海沉声道:“好!”
李云眯起右眼,看着匈奴游骑将弓箭取下道:“尽量拖时间,我们这能多坚持一会,大将军那里侧翼压力就轻上一分。”
李海点头厉声喊道:“燕阳义、起枪!”
五百燕阳斥候营将士齐齐将马头拉向高坡,虽无甲胄,气势仍雄。
高坡上的匈奴大当户挽弓拉箭,北原贫瘠,地广人稀,能够打造出几十万柄薄尖的弯刀都是殊为不易,哪还有闲散余铁来铸造甲胄箭矢?就连匈奴王庭狼骑的箭矢也不过是铁头木簇狼羽尾,比起燕阳铁骑箭矢弓张都是纯铁打造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谓的匈奴善骑射,也只单指匈奴在马上狂奔时能拉弦开弓射箭的功夫,而非弓矢造诣,更不要提如燕阳军所用的箭矢均为一根根精心打造,连尾羽都大有讲究的细节。
十几年北原互战,往往是隔着百步之遥燕阳铁骑拉弓放箭两矢后,匈奴才挽弓还击,否则箭身比起燕阳红羽箭要短上不少的箭矢只能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燕阳军所用的红羽箭箭铤极长,矢锋四簇悬有倒钩,射中人后不死也能放出好大一滩血来,不少匈奴部落畏之如虎,燕阳铁骑的名声也是一战一战这样打出来的。
匈奴大当户早就瞅到了这伙燕阳军弓矢已尽,正中射出一支声如鹰唳的鸣镝后,将五百燕阳斥候营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游骑纷纷开始挽弓搭箭。
李云将自己身上的铁胎弓弓弦割断,弓渊上的两角固定弦身的铁钉一并用枪锋砸折。
五百斥候营将士与他如出一辙,李海咬牙将自己铁胎弓的绷弦割断后骂骂咧咧道:“全都给绷断掉!一把也别留给匈蛮!”
大当户大怒,本想着以狮子搏兔姿态再多与这一伙注定葬身于此的燕阳骑军玩耍一阵,见他们毁坏弓身之后当即拉开第二弓,鸣镝朝天直射而上。
“杀!”
李海撂下已经成了废铁的铁胎弓,手中虎枪一摆,率先冲向前方。四面八方围绕的匈奴挥矢不断,怕误伤自军仅有前排游骑议论攒劲平射。身上只有单薄赤衫的斥候营将士瞬间倒下一片。
李海虎枪拨开箭矢,胯下稍作歇息后竭力冲刺的战马被两根流矢射中侧腹,四蹄骤然而停,再也驮负不住他,在坡下跌倒滑出数尺后瘫软如烂泥伏在地上,马鼻仍是冒着浊白气息。
猝不及防被甩下的李海听着耳畔渐近的飞矢声音,凭着感觉在草地上竖抱虎枪滚爬,见到身后紧跟上来的两名斥候营将士被乱箭射杀在马背上,他咬住磕破的嘴唇掩在一具尸体后面。
趁着这个空闲时间,他粗略一扫身后,目光所至之处只有十几骑余活下来,可或多或少战马或身上都插着几根飞矢。
方才扬言要帮他开出一条能到坡上匈奴大当户面前的几个斥候大多没能在四面八方而来的箭雨下存活,唯一活下来的一人左小腿被一根矢锋贯穿,鲜血汩汩而出。
匈奴一轮平射之后出现一丝间隙,这斥候中间的左腿跪在地上,单膝撑着身子在匈奴人的欢呼之下憋红了脸吼道:“将军!来!”
李海推开后背如猬刺的袍泽尸首,看见他跪在坡下两只手端举虎枪,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李海大步跨出,上前凌空一脚踩在这以身作梯的斥候头顶虎枪上,身影高高跃起。匈奴大当户皱眉,一双棕色瞳孔中映出李海身影,他两指勾出第三支箭,瞬发而出。
躬身在一片斥候将士尸首中的李云身上挂着三四根簇羽,一把抹去遮挡视线的眼帘血珠,手中倒握虎枪三步掷出,在千钧一发间枪身撞歪了离李海身姿咫尺距离的箭矢。又是几声弦响,李云看着胸膛透出的矢锋,含笑倒地,仰躺在燕阳将士的血泊之中。
他张开冒血不止的嘴唇,断断续续看着一缕狼烟消散在蔚蓝半空道:“北原的天、真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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