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海回头冲远处招手的雨笙挥挥手。
出了码头,田冬儿脚步一个踉跄,陈学海急忙扶住。
此刻二人贴得近,陈学海方看清,田冬儿耳后仍是煞白,面上唇上却是鲜妍之极。
“去最热闹的地方!快!”田冬儿低低说一声。
“啊?”陈学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要去这汉口最热闹的地方!”
“哦——哦——”陈学海忙答应一声。
旁边恰有赶马车的迎上来。
“请问公子,小姐要不要送一程啊?”
陈学海塞在那车夫手中一锭银子,扶着田冬儿上了车。
“去黄鹤楼!”
“好嘞——爷,您坐稳了——”赶车的吆喝一声,便驱车往黄鹤楼来。
汉口与朱仙镇、景德镇、佛山镇同称天下“四大名镇”,称为“楚中第一繁盛”,乃是水陆交通枢纽,享有“九省通衢”的美誉。
蛇山之巅,长江之畔,一座三层、八角、重檐的高楼直入云端,这便是天下闻名的江南三大名楼之首的黄鹤楼了。
三层之上,八面有窗,浩浩江风穿堂而过,红木彩绘山水屏风后的雅座上坐着两个人。
陈学海给田冬儿面前的青花瓷茶杯中,注入新沏的雨前龙井。
学海皱皱眉:“这雨前龙井色泽倒是罢了,香气太淡、味甘而不纯、形也与‘雀舌’差一些,唉——到了这种地方,只能将就。回了家,尝尝芳琴沏的明前龙井,那才是茶中君子,连老太太都赞不绝口呢。”
田冬儿坐在那里嘴唇抿的紧紧的,手捧着茶杯。
“冬儿?你冷么?”陈学海见田冬儿双肩微抖,忙问道。
田冬儿仿佛刚回过神,勉强笑一笑,摇摇头。
陈学海想起施兰生给的黑漆盒子,便问道:“这兰生也是奇怪,哪有人临别赠药的,他又不是大夫。”
“还是念念不忘你的兰生兄弟?”田冬儿不咸不淡地说一句。
学海本不善言辞,此刻脸涨得通红道:“我是——我是——看他临别赠物于你,心中不忿——”
田冬儿嘴快不饶人:“那你是嫌不曾赠你礼物了?”
“你——”陈学海词拙,低头喝一口茶,不曾想被烫了嘴,龇牙咧嘴道:“兰生那样俊秀的人物,临别赠你礼物,定是——有——”
“有什么?”田冬儿秀眉一扬。
“有深意——”陈学海扔出这一句,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眼光不敢看田冬儿,顺着桌子缝往下走。
半晌,两个人之间静悄悄。
陈学海抬头,却见田冬儿一双杏眼眨也不眨,清凌凌的眼光罩在自己身上。陈学海脑中“嗡”地一声,就如儿时上学堂,忘了先生的作业,众目睽睽下要挨板子一般。
田冬儿看着眼前的男子,没来由地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这是个连撒谎都不会的书呆子呢。莹白皮肤上散出窘迫的羞涩,浓眉里缠着不知起于何时的郁郁。
以为他牵肠挂肚想着刚认的兄弟,却原来心心念念嫉妒那个黑漆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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