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致远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二人,细问缘由。
淮山对先生带慕致远出游不带自己的行为委婉地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我是你师公,老子是你师公!”慕致远咆哮道,“小兔崽子,你真以为三个月跑三个州很好玩呀,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累得跟牲口似的,还要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这种跑腿的事情,本来应该是你这个做弟子来做的,爷怜惜你年纪小才自动请缨,你别不知好歹。下次再让爷听到这种话,爷替你先生收拾你!”
道行不够的淮山岂是资深狐狸慕致远的对手,只得乖乖挎着脸思过。关雄不得不重新审视慕大人,对他这强词夺理、反败为胜的功夫叹为观止。
慕致远换了笑脸,温声道:“退之,你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慕致远知道关雄曾与张远一同共事,见过张远军治、吏治一手抓的厉害,如今给了他一展才能的机会,自然不会无理取闹。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可是,今年烽火直到五月才停,错过了最佳的耕种时节。更不用说百姓本就妻离子散,缺乏身强体壮的男丁,再加上秋收前遭受了了蝗灾,家中余粮已不足支撑他们度过这个冬季了,这生活可不是一个‘苦’字可形容。现在兖州、青州、冀州先后发生了农民起义,声势浩大,这形势不容乐观啊!”关雄忧心忡忡地道,紧皱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冀州起义的是哪个郡县?现在情况如何了?”慕致远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清河国与魏郡的交界处,约莫五百人,两郡正在联手镇压,暂时还未出现伤亡。此外,安平国也不太稳定,时有民众闹事。”关雄道。
“退之,这事不可掉以轻心。你立刻给各郡守下发文书命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用武力镇压,不得伤百姓,同时命各郡县上报辖区内的粮仓库存,我会将情况立即上表朝廷。另外,各富贾豪绅是否有举措?”慕致远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问道。
最后一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关雄就来气,他抖着胡须怒道:“商人重利能有什么举措?东夷战事刚起的时候,百姓纷纷外出避祸,他们大肆折价收购粮食,现在他们用双倍甚至是三倍的价钱出售,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有……只有极少数的商贾有放粮施粥。”
“如此说来,他们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有人敢发战争财。你回头把冀州富贾豪绅的名单整理一份给我,爷亲自来收拾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慕致远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关雄领命而去。
慕致远将目光望向了一旁垂头丧气的淮山,拉过他,轻轻摸着他的头,语重心长地道:“你这个样子,怎么敢自称是秋将军的弟子呢?你们先生任职燕北都护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太守,照样把燕北治得政通人和、兵强马壮。现在的兵部郎中张远张大人你见过吧,正五品,他以前就是你先生的军师。那可是个人物,上马能排兵布阵,下马能救民水火。他不惑之年才遇到你先生,你还年纪轻轻就有了个这么厉害的先生,将来必定是要比张大人还厉害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所以呢,年轻人要吃得起苦,要多吃苦。”
这番话给淮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激励着他不断进取,直到暮年他还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字。只是有一天他在摇椅中将这话传给孙子时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张远大人不惑之年才遇到先生,这似乎只能说明张远大人本就有大才,和吃苦耐劳并无必然关系。
慕致远拟好奏折交给关雄后,转身就去了渤海郡找秋惊寒。去时正是严冬,彤云密布,朔风渐起。
“府衙里的事情这么快就处理好了?”拥着锦衣狐裘的秋惊寒懒洋洋地道,带着几分诧异。
“哪能,这是摊上事儿了。”慕致远学着她时不时冒出的北方腔调苦笑道。
“把你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听听,让爷高兴高兴。”秋惊寒戏谑道。
“百姓无粮过冬,官府无能为力,商贾见死不救。”慕致远简明扼要地言道。
“无粮过冬,这可不是小事。”秋惊寒收起了玩笑的神情。
“可不是麽?不然为夫也不会这么愁了。”慕致远在暖炉边烤着冻得僵硬的手指。
“可有法子了?”秋惊寒问道。
“向商贾借粮。”慕致远眸光微微闪动,不加掩饰的算计。
“借粮不失为一个解燃眉之急的法子,但是各富贾豪绅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你要有所准备才好。”秋惊寒微微沉吟道,“不然,后患难以收拾。”
“看外面的天色,大雪将至,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活活饿死。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动一动,哪还能顾得上那么多。不需要他们伤筋动骨,放点儿心头血就够了。”慕致远慢慢地道。
秋惊寒知道他这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于是不再赘言,直接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知我者,长安也。”慕致远微笑道,“借我两百身材魁梧的军士。”
秋惊寒点了点头,缓缓地开口:“待午膳后,我随你一起去凤城小住几日吧。”
“快下雪了,你还是待在府中好好修养吧。”慕致远握着她的手摇头。
“下雪天弟兄们停训,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你那边的事情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处理好的,你这样经常两边奔波太辛苦了。再说了,我岂是那么娇弱的人,你要是不放心,让黑妞赶马车去。”秋惊寒微嫣然一笑。
慕致远只觉得心中流过一阵暖流,通体舒泰。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