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月圆夜,一轮通红的月亮高高挂在湛蓝的天空上,宛若从鲜血中浸染过一般,映得海面也一片猩红。
自古民间便有传闻:月若变色,将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
一向镇定自若的沈翊也微微变了脸色,低声呢喃道:“血月至阴至寒之相,兆示人间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风云剧变,山河悲鸣;天下动荡,火光四起。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秋惊寒笑道:“历史杂记曾有记载,血月现,国之将衰,气尽,如坠狱。王横手下能有此能人,爷倒是真有几分佩服了。”
沈翊愕然,复又恍然大悟。
“沈先生,你明日修书两封,分别送给子归和旷达,问问他们今夜的月色如何,不出半月自见分晓。先是人鱼歌声,现在是血月,好好的海盗,怎么竟然也学会故弄玄虚了,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哪。”秋惊寒摇头叹道。
“这攻心计,一个接一个,倒也有几分意思。”梁文锦笑道。
“沈先生,你去帮我找一支玉笛来。文锦、莫问、黑妞咱们四人今晚去会会这个王横!”秋惊寒优雅地伸了个懒腰。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请将军三思!”沈翊立刻出声反对。
“就带我们仨,属下也认为不妥!”梁文锦也不赞同。
“爷只带他们仨,自有我的考量。军中水上功夫还有比他们还好的麽?爷又不是去打仗,人多了反而不便于行事。”秋惊寒口吻不容置喙,“咱们乔装打扮一番再去。”
她既然如此说了,那便是不容更改了。
约过了一刻钟,四人再次出现,秋惊寒素衣如简,银色长发用一支价值不菲的碧玉簪盘了起来,头顶还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腰间挂了一支玉笛,行走之间衣袂飘飘,有隐士侠客之风。梁文锦换了锦衣华服,头戴金丝镶边大红獭皮狐绒帽,大红金边镶绣滚花披风,罩绿棉袍,上绣牡丹环飞蝠,红丝镶边,腰缠金丝嵌玉带,足蹬犀牛皮靴,靴上金丝绣牛头,栩栩如生。衣领与袖口都绣着金色的兰花条纹,针脚细密,雅致贵气,一针一线,一枝一叶,带着行云流水般的写意,透出低调的奢华。黑妞与莫问都是仆人打扮,黑妞扮作一名老妪,脸上黑得油光发亮,佝偻着腰,手中拄着黝黑黝黑的盘龙棍,简直是丑出了新高度,看了第一眼绝对不想看第二眼。莫问一身劲装,手里握着一支长篙,头顶戴着草帽,脚上穿着草鞋,透出几分干练与落拓,像护院,又像船夫。
四人驾了一艘小船,撑着长篙向人鱼歌声深处漫溯,竹篙轻轻一点,船儿晃悠悠地划出几丈远。秋惊寒与梁文锦在船头饮酒赋诗,黑妞坐在船尾,脚丫子在水里摇晃着,还时不时弯下腰去掬水,高兴得像个顽皮的孩子。船上挂着两排大红色的灯笼,随着船儿一颠一颠地起伏着,宛若与空中的血月遥相呼应。
大雾渐起,四下蔓延,歌声浩渺,时隐时现。秋惊寒等四人也不着急,歌声清晰时,便划得快些,歌声隐匿时,便划得慢些,甚至随着水势与风向慢悠悠地打着转儿,不疾不徐,悠哉悠哉,仿佛四人真是贵公子结伴秉烛夜游,消遣漫漫长夜。
夜色寂静,血月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歌声由远而近,靡靡之音不绝于耳。梁文锦面色发白,渐渐有些吃不消。秋惊寒解下腰间的笛子,轻轻挨着唇边,慢慢地起了一个调,是一首江南小调《苏幕遮》,在那悠长的笛声中,眼前仿佛出现了袅袅不绝的消暑燎香,屋檐鸟雀呼晴,窗外风荷摇摆,水面清圆,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荷塘一片新晴景色。浓浓的思乡情,向荷花娓娓道来,若有意,若无意,使人神眩。
比起人鱼的靡靡之音,笛声清新活泼,淡远高超,不加雕饰而风情万种,顿时人鱼歌声的魅惑被洗涤得荡然无存。
在笛声的余韵里,浓雾转薄,依稀可见不远处立着一巨大的楼船,危楼一座,直接霄汉。楼五架,窗扉皆洞开;一行有五点明处,楼外天也。层层指数,楼愈高,则明愈少;数至八层,裁如星点。又其上,则黯然缥缈,不可计其层次矣。而楼上人往来屑屑,或凭或立,不一状。逾时,楼渐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不可见。
黑妞呀然一惊,梁文锦与莫问亦暗暗称奇。
隔得甚远,忽而听到有人扬声招呼,近如耳语:“远道而来的贵客,我们主子被您的笛声所吸引,能否过船一叙?”
梁文锦等三人并未修练内家功夫,只觉血气翻滚,震耳欲聋,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住身子不至于摇晃。
秋惊寒收了玉笛,双袖一摆,解了四人的困顿,随之双足一点,身子拔地而起,足尖在水面轻点,水波未起,轻巧地跃入到了楼船的甲板上,抱拳轻声笑道:“阁下,我的朋友和仆人都是凡夫俗子,还请手下留情!”
“踏雪无痕,足下好俊的轻功!”甲板上的青衣壮年轻声笑道,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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