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大朝与常朝、早朝比起来,无非就是郑重一点、流程多一点,礼服更重,叫人更累。谢凝先是去祭了天,接着又在含元殿里接受群臣朝拜,听丞相代表群臣将那又长又催眠的贺表给读完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回了紫宸殿,谢凝将冕服换成常服,还要去长乐宫拜见太后,按照习惯,这天晚上谢凝也要和太后一同用膳的。为了表示一家亲,谢凝还命人准备了个圆桌,她和太后一起吃饭。
“女帝,这是屠苏酒。”太后亲自斟了酒,慈爱道:“新春伊始,幼者得岁,女帝先将这屠苏酒喝了吧。”
这是大梁朝的习俗,新春喝屠苏酒驱邪,年幼者先喝,随后才是年长者。谢凝便告了谢,将杯子里的屠苏酒喝下了,才将杯子放下,便听太后道:“女帝,今日命妇们入宫朝拜哀家,说了些有趣的事。”
谢凝一听就知道昨晚去珠语楼的事给太后知道了,便解释道:“太后,朕并非胡闹之人,只是昨晚长宁候世子与汝阳王都要去青楼,朕好奇什么人竟能让钟铭之与景渊两人去探望,便跟着去了,还请太后千万不要误会朕的品行。”
“哀家并无责怪女帝之意。”太后温和道,“女帝如今富有天下,青楼女子自当别论,但若是朝中子弟,哪怕是清白人家的孩子,纳入后宫也并无不可。”
谢凝闻言不禁一怔,太后却不再多说,只劝谢凝多吃些东西。一直到谢凝准备离去,太后才有意无意地问道:“女帝,不知武举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太后放心。”谢凝笑道,“朕已经交代下去了,武举是大事,诸位大臣不敢有所懈怠的,元宵节那天承天门外会摆擂台,届时太后与朕一同见证武举三甲的诞生。”
太后闻言,才含笑送谢凝离开。
离了长乐宫,连兰桡也皱眉道:“太后为何如此关心武举之事?”
“不知道,不过太后有懿旨,朕也只好狐假虎威了。”谢凝笑了,初四一上朝就追问武举之事,还吓唬朝臣道:“此事由太后提起,如今太后一日三遍地问起这武举,你们若是让朕在太后面前受气,朕可要生气的。”
吓得兵部赶紧将奏折呈上,道:“陛下,一切已准备就绪,这是参加武举的人员名单,请陛下过目。”
禄升接了名单奉上,谢凝一边看一边听兵部的禀告。
“此次武举虽准备仓促,但报名不下千人,都是京城人士。因陛下宽宏仁厚,不少百姓也报名了,实在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大喜事,臣等必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保管叫太后欢欢喜喜。”
一番话实在没甚可取之处,还不如手里单调的名单有趣,谢凝左耳听了右耳出,没一会儿便叫退朝了。
“陛下、陛下。”回到紫宸殿琼叶便追问,“那位宁绾云姑娘可在名单之中?”
“这个你可不必担心了,兵部的虽然是些粗人,但揣摩上心这件事还有个陆离坐镇呢,能有什么闪失?”谢凝看着名单笑了,“朕可期待得很呢。”
大梁朝的武举制度是太宗时设立的,旨在吸收各地的有用之才,强国之边防。同科举一样,武举按照惯例也是三年一次,每次自县中童试成童生、道中乡试成举人、京城会试成贡士,最后再殿试成为进士。科举自每年秋天乡试、春天会试,武举却刚好相反,是夏初乡试,初冬会试。只是这武举制度自创立以来,除太宗、文帝、武帝三朝,少有举行的,原因是许多帝王觉得数千人在京城里舞刀弄枪,甚是危险。
谢凝这一次的武举开得仓促,也没能一层层地选拔,只好在报名时只规定三代有犯人之后、贬官者、贱籍者不得参与,其他的随便参加,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将士,只要官职低于中郎将都可以。只因这一规定,京城中倒也有近千人参加,将兵部忙了个人仰马翻。
武举的内容分为体、武、骑、射、策五科,每科又有不同的小项目。因此次武举情况特殊,兵部不比策论,只看其他四科,更采用了淘汰制,自正月初五开始,每一轮便要筛掉一部分的人。
“青瓷!青瓷快来!”琼叶站在殿前引颈期盼,见了那抹黑色的身影便使劲招手,问道:“快说快说,宁姑娘怎样了?”
青瓷面无表情道:“要先禀告陛下的。”
“我知道,哎呀,那你快进来!”琼叶拉着她往暖阁里走,叫道:“陛下,青瓷回来了!”
“早听到你的声音了。”谢凝放下奏折,“兰桡,上茶水点心瓜子。”
兰桡抿嘴一笑,将茶点排开,女帝坐在锦榻上,三个宫女围着炭火与小矮几,桌上茶水点心瓜子,宛如闺阁中闲闹的聚会。青瓷看着不禁不自在,琼叶与兰桡却已经坐下了,兰桡给三人倒茶,琼叶已开始嗑瓜子,问道:“今天情况如何?考什么?宁姑娘过关了么?”
青瓷跪坐在地毯,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道:“今日是武举第一场,比的是‘体’,就是观察体格,有身患残疾、体质孱弱者,都被淘汰了。应试者需脱衣给考官检查,一一记录。”
“啊!”琼叶惊呼,“那宁姑娘岂不是……岂不是被人看光了?”
“你慌什么?”谢凝笑道,“朕难道真的派青瓷去看热闹么?”
青瓷常年白无血色的脸上露出红晕,低头道:“属下谨遵陛下教导,以紫宸卫之身份为宁姑娘做检查,宁姑娘虽是女子,但看得出从小练武,体质极好,不输男子。”
“也就是说……青瓷你将宁姑娘看光啦?”琼叶笑嘻嘻地问道,“宁姑娘可知道你是女的?”
青瓷的脸更红了,又不能不回答,只好说:“知……知道,我已亮出紫宸卫腰牌,这朝中只有我一人是紫宸卫,宁姑娘没有遭到羞1辱。”
只是这样子看来,不仅是没有遭到羞1辱,恐怕还是遇到了心中极为佩服之人呢。谢凝想到宁绾云口中曾提到“女帝身边那极厉害的女护卫”,不禁笑了,吩咐道:“继续再探,一定要注意宁绾云与孔惟道两人。哦,对了,孔惟道呢?”
“孔校尉出身行伍,自然一切顺利。”青瓷答道,“陛下不必担心。”
武举便如此进行着,由青瓷每天上报,谢凝还忙着和宋明璋、孙墨释对付新一年各部署要钱的折子,这个要修那个要买,忙得焦头烂额。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是正月十四,若非早朝上兵部尚书万翰泽提醒,谢凝几乎忘了这事。
“陛下,经过十天的比试,已决出三十人进入武举会试,恭请陛下与太后驾临。”
谢凝点头,叮嘱道:“金吾卫与骁卫、羽林卫一定要做好保护的措施,决不能叫太后受惊,明白了?”
“是,臣等自当谨慎,不容有任何闪失。”
次日,武举会试。
会试分为两个部分,上午下午分别举行。十四日一早,禁苑之中搭起了高台,巨大的校场由骑兵骁卫、重甲兵与步兵羽林卫一同护卫着,随着禄升尖细高亢的通报声,谢凝与太后自銮驾登上高台入座,太尉、兵部尚书一身甲胄与丞相、御史身穿官袍各自一边在下首坐下,高台再下一层才是文武百官。
谢凝道了声:“开始吧。”
万翰泽便抱拳而出,先对女帝、太后行礼,再一手按着腰间宝剑,声音洪亮地喝道:“武举开始——举人入场拜见吾皇、太后!”
四方的校场的四角、四面的鼓楼上边擂起了战鼓,“咚咚咚——”一队整齐的士兵便牵着马自大门走了进来。鼓声停下,士兵们的脚步也停下了,万翰泽道了声:“跪。”士兵们便齐刷刷地单膝跪下,一手按膝一手撑地,齐声嘹亮道:“叩见吾皇、太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平身。”谢凝抬手道。
“是。”万翰泽先抱拳,再转身喝道:“起!”
士兵们便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琼叶站在谢凝旁边,一眼便看到了队伍中的女子,忙低声道:“陛下,您看,宁姑娘在那里呢!”
谢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见宁绾云穿着一身皮甲在第一排站着,那甲胄应已是军队中最小的了,但对她而言仍是不合身,看着十分别扭,颇为滑稽可笑。太后见了也笑了,摇头道:“怎么一个女儿家也来胡闹?太不像话了。女帝你看,那队伍最后的一排,自左至右,分别是孟家、卫家、陶家的公子。”
琼叶一时没想到这什么孟卫陶是什么姓氏,只随着太后的指点去看最后一排的左边三人,瞬间眼睛一亮,赞叹道:“孟家明朗,卫家坚毅,陶家儒雅,陛下,真是好少年呢!”
谢凝心中却咯噔一下,立刻与陆离对望了一眼,双双明白了太后执意要开设武举的用意。她脸上带着笑,道:“确实是好少年呢,若能为朕所用,当是好事。太后你看,长宁候世子钟铭之也在同列呢,就在第一排。”
太后看去,果然见第一排有个愁眉苦脸的俊俏少年,她不禁想起除夕夜的传言——长宁候世子在青楼里被女帝扒了个精光,夺路而逃。太后暗自揣度道:“难道女帝竟看上了长宁候世子不成?这却不好了。”
谢凝悠悠地将钟铭之推出来当靶子,吸引了太后的注意力,再含笑吩咐道:“梧昭,开始吧。”
万翰泽便高声道:“武举会试开始!”
话音落下,另有一名高壮武将手持令旗而出,高声道:“开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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