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不可。”看见陈东手起黑子落,一旁观棋的赵楷忍不住惊呼一声,只是砰的一声响,黑子掷枰有声,已然成定局,陈东对面的赵子淔横了对方一眼,正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刚刚赵楷这个局外人很明显过了界,回过神自知失言的赵楷连忙向跪坐卧榻上的赵子淔作揖告罪,这才让赵子淔脸色变得好看一些。
果不其然,陈东刚刚的那枚黑子最终没能‘霸王擎鼎’,将均势转换成优势,就因为这随意的一落子,反而被赵子淔趁机在防线上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以至于首尾不能相顾,和前三局相比,第四局的战况对陈东来说简直惨不忍睹。
“瞧我刚刚这招臭棋,一旁的小朋友都看出这里面不可行了,我这个局中人居然都没能看出来,惭愧,惭愧。”
“胜败乃兵家常事,少阳君何必因为一局的得失而妄自菲薄。”
“老师,就是,不以成败论英雄,您的棋艺和前些日子比,已然进步得太多了。”一旁的赵楷连忙接了一句,看来赵子淔不在的时候,赵楷也成了陈东的练习对象。
“还是小朋友说话我爱听,我看你棋艺比我好,要不你和你正之哥哥对弈一局,我这半篓子水平正好可以观摩学习一番,正之君,可行?”陈东和赵楷眼巴巴的望着正在将白子收回棋碗中的赵子淔。赵子淔此时心里还真没底,刚刚赵楷能看出自己斩杀陈东的那一精妙落子,可见对方在棋艺上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但是难得遇到这样一个能识破自己诡谲招数的好手,他又跃跃欲试。赵子淔号称文章、围棋双绝,这些年私底下交往的人中围棋上鲜有敌手,和他对弈的人基本是败多胜少,他一直将‘棋圣’刘仲甫在棋坛上取得的成就当成了终极目标,这些年刘仲甫云游四海,大隐隐于野,他一直没能和‘棋圣’交上手,成了他人生中的一大憾事。和陈东对弈,除了撇不开朋友那层关系,闲极无聊的他也想趁此消磨过多的时光,主要陈东这人聊的天下之事包罗万象,让赵子淔每次都能受益匪浅,作为回报,自然给臭棋篓子陈东放了不少的水,乐得陈东还以为自己棋艺获得了长足的进步。刚刚的真功夫完全是被一旁的赵楷逼出来的,陈东也从里面悟出了这个道理,不过心怀坦荡的他不以为意,他是真心希望两个或许棋艺相当的人能对上一局,让他大开眼界一番,长长见识。
“上来吧。”
陈东主动给赵楷挪了一个窝,让伴当另外挪来一张八仙桌放在卧榻的棋枰一侧,将赵楷的随从带来的好东西满满的堆了一桌,他也懒得招呼两人,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自尊自饮,时不时点评一番,倒也自得其乐。
赵楷恭恭敬敬的执白先行,从刚刚赵子淔和陈东最后一局凌厉攻势的收尾中,他知道赵子淔棋力甚高,因此每落一子都凝神细想,丝毫不敢大意。而对面的赵子淔倒是心思敏捷,落子如飞,时不时还和观棋的陈东对饮一杯,赵子淔很多年前就有‘快棋王’的美誉,以算路快而准著称,对方那些看似轻佻的做法完全是风格使然,并不是没将赵楷放在眼中。到中盘的时候,赵子淔棋风越来越凌厉,扳头扭断,着法凶狠而且攻守弃取张弛有度,并不是一味的恋战嗜杀,宛然盛唐王积薪之流的力战风格。
赵楷第一次逢此强手,虽已冷汗淋漓,但依然抖擞精神,沉着应战,牢牢把握大局,将防线做得滴水不漏,就在双方焦灼不已的时候,赵楷灵光一闪,在看似很普通的一处落下一子,赵子淔原本恬淡的意兴消失殆尽,死死的盯着棋局,陷入了沉思。
赵楷见正之哥哥迟迟不落子,顿时变得焦急起来,刚刚他只是试探性的一攻,就像他不经意间作了一个陷阱,等着对方钻进去,是又紧张,又兴奋。
就在此时,一旁的陈东却发话了:“白棋全局厚实,黑棋中腹棋形薄味道恶,小朋友蓄劲藏锋,这棋力可比我至少多了三个段位,高手过招,果然精彩绝伦,我有幸看见这风云诡谲的一局,实在是一大幸事。”
赵子淔被陈东说的一脸红,也变得开始认真起来,如果刚刚只是试探对方的棋力,很显然刚刚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一个坑,双方攻守之势立马互换,前半局赵子淔是攻,赵楷是守,后面则是赵楷攻,赵子淔守,并抓狂的填自己不顾退路露出来的那些坑。原本一个时辰的棋局,竟然被下到了两个时辰,最后赵子淔用深厚的功底力王狂澜,下出飞镇的妙招,让整盘棋变成破白模样,最后的结果是黑五十六目,白五十一目,赵子淔和赵楷产生了五目之差。更为戏剧性的是,关键的节点偏偏在双方攻守互换,赵楷设置陷阱的那颗白子上,原本他可以利用它大作一番文章,可惜经验不够老道,战战兢兢的他最终被对方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借这一精妙之招反攻为胜,看得一旁的陈东瞠目结舌,妙语连珠,击节赞叹。
“是胜五目吧?”
“恩,是五目”赵楷喃喃地说罢,抬起浮肿的眼睑,也不想再清点,就确认了胜负棋子。
对面的赵子淔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见他整个人披头散发,眼窝深陷,双腿发麻的他似乎从卧榻上直立起身形都有很大的问题,这一局对弈几乎耗尽了他一半的气力,如果偶然落败,对他不知会造成多么大的打击。
对弈刚刚完,赵楷的随从识趣的将早已准备好的两张热方巾让两人悟了悟眼睛,擦了一把脸,两人这才缓过神来。就着刚温的好酒,赵楷猛灌了两杯,原本苍白的那张脸这才渐渐红晕起来。
“老师,这一下棋,反而把正事给忘了。”
“小朋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最好长话短说,我这小地方可留不下这么多人过夜。”
赵楷轻笑一声,并不接话,也不顾忌赵子淔在一旁,竟然将来意和盘托出:“我受人所托,要运一批粮食去西边,那里刚刚安靖,只是沿途匪患依然让人防不胜防。老师广识天下英雄豪杰,我这里有劳老师帮我物色几个可用之人,将这批粮食护送到西边,以解燃眉之急,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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