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欢依旧梳着未成年的垂挂髻,额前的垂发有些长了,遮住了她的淡眉。银白底色翠纹斗篷下摆隐隐露出她白色碎花裙边。
天下着小雪,雪积在她的头发上,有些还未来得及融化。她抱着一怀的腊梅,将梅花放到鼻翼,轻轻地嗅了嗅,唇瓣微微扬起弧度。
舞清影一袭水蓝色,站在不远处,不去打扰她的安宁。
“你想说什么?”北君语站在高处,将底下梅花林的景象尽收眼底。她看着离许清欢不远处的那抹青色身影,声音染上深色。
白芷替北君语撑着伞,朱红的油纸伞上一层薄薄的雪白。
“太皇太后。”林檎退后一步,朝北君语一抱拳,余光瞥见那梅花林的瘦削身影。“属下跟了王爷多年,您也知道属下不是多嘴的人。”
“既不多言,就不必开口。”北君语动了动袖子中的手炉,开口之间,呵出一团雾气。
“……”林檎刚准备开口,但想说的话被北君语这么一说,全都堵在喉咙,很是不舒服。
北君语瞥了一眼林檎吃瘪的模样,不由得失笑:“讲罢。”
“太皇太后有所不知,王爷心念清欢小姐,不为定远侯府的地位与情谊,也不为她出众的容貌,只是因为在王爷双目失明,最难熬的日子里,是清欢小姐陪着他。”
“你说什么?!”北君语心口一紧,捧着的手炉险些掉落,双目失明?她怎不知?
虽然王爷封闭消息,也不让他告诉任何人,包括太皇太后,但……林檎满脸纠结,最终一咬牙。“您可还记得王爷从边疆失踪的两年?王爷说,他是遇见高人,拜师学艺去了。”
北君语颔首。
“其实当年,王爷遭奸人算计,双目失明。得清欢小姐师父相救,并治好他的眼睛。在那段日子里,是清欢小姐在照顾他。自从定远侯迎回王爷,王爷没有一日不曾思念清欢小姐的。您让他不再与清欢小姐有牵扯,您觉得王爷心里会好受吗?”
北君语薄唇微启,有些颤抖:“还有这等事……”
“太皇太后,虽然属下是外人。但……”林檎抬头看了一眼北君语,“属下斗胆,清欢小姐同样是北家的人,若真论起来,她才是北家的嫡女。从小流落在外,本就未能享受她所应得的一切,一回到北府却又立马被卷进漩涡之中。她没有得到过她该有的东西,却还要承受她不该受的罪罚。”
“我是一个粗人,但我是孤儿,我能明白清欢小姐的感受。在她的世界里,她就只有一个师父。然而,她最亲的人已经去世。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王爷和北家是她最后最在乎的了。可是……北家,您亲眼看到了,罪是清欢小姐受的,可是呢?”
“及笄之年,圣上观礼,多大的殊荣,是谁在厅堂加笄?是,清欢小姐重来都不在乎这些。可是,那也是她的家,也有她的亲人,今日也是她的成年之礼,定远侯府欢愉喜庆,在这荒野,清欢小姐独自一人而已!您是她的亲姑奶,您如何忍心?”
“她在乎的北家,却并不在乎她。您还要让她在乎的王爷,也要抛弃她吗?问题并不出在清欢小姐,是北府!天下人只知北如歌,不知许清欢!”
“像我,我的命是王爷救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王爷给的,为了王爷,哪怕牺牲性命,我也在所不惜。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想的,但我敢肯定,清欢小姐一定跟我一样。虽然她身上流着高贵的血,但我们却是一类的人。”
北君语盯着林檎,垂眸深思,很久之后,抬头望向下方的许清欢,视线停留在她的发髻上,眼波流转:“林檎。”
“属下在。”
“未亡人这么多年,从未听见你说过如此多的话。”
“属下……”林檎一下子局促了。
“去将阿暄叫上来。”
“太皇太后!”林檎心下一惊,难道他说了这么多哦,竟没有丝毫用处?他以为,太皇太后是不一样的!
“可是未亡人的话在你这里也是不作数的?!”北君语横眉高挑,不怒自威。
“属下不敢。”林檎从高阁飞身而下,往南峣暄的地方而去。
“唉……”北君语长叹一口气,视线落在许清欢身上,她已经不在刚才的梅树下了。
她视线内,许清欢把折下的梅花放在一旁,将积雪堆成了一个小堆,然后用树叶装饰着雪堆的下部分,不清楚她在做什么。
北君语想,这么冷的天,她用手捧雪,那双小手一定冻得通红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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