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夕最先的反应是一愣,再看许静瑜,一脸正直,架子端得很严整,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忽然忍不住,嘴角上弯,眼里是遮也遮不住的笑意。
许静瑜佯怒地白了她一眼。难得见到她这样的面貌,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淘气又得意。上次赢棋这样,这次还没赢呢也这样。深闺寂寞的女人显然投入了很多兴趣在围棋里面,此刻这种小坏猫一般的表现才是她的真性情吧?
夏夕笑出了声,“八爷,你不怕大太太知道后说你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吗?”
许静瑜故意板着脸,“我为了谁?你以为这不担干系呀。别忘了,家里还有老太太呢。”
可是老太太是个和善宽容,溺爱小辈的老人,她不会双目灼灼地盯着夏夕犯错。
“我这样可以吗?”
不是不动心,长天白日,无所事事的日子真无聊啊。捷哥还有个学堂可去,每天《四书》《五经》该写该背忙得不行,她宅在后堂,喝喝茶,说说故事,看看孩子的作业,再剪上几朵小红花忽悠忽悠少年儿童。做酸奶孝敬老太太,结果最喜欢吃的居然是德雅。姜云姬整天围着她转,知道她的心结难解,可是德雅是孕妇,既是她喜欢,不好无视不理。学会之后她每天早晨做了为德雅送一碗过去,夏夕还是闲得难过。
“我们就在侯府里下,又不出门,不过是下几盘棋而已嘛,我觉得没事。德州棋风很盛,龙山书院又荟萃了德州最强的一批高手,他们说你不仅开局新,棋力也很强。你真的这么厉害吗?”
夏夕发出一阵奸笑,传说里跟丫头婆子对弈的女人让一帮大男人刮目相看,不是不得意。许静瑜打心底里喜欢这样的笑容,鲜活生动,简单地快乐,像个淘气的孩子。
“很多人都想和你下盘棋的。程绍是魏林达的围棋师傅,他缠着我好说歹说,想给程先生争取一下。别的人他都推了。”
“程先生是几品?”
“三品。棋力龙山第一,山东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他还把对围棋的领悟和体会写了一本书,叫《龙山弈悟》,我当年也看过的,算是当世围棋名家。”
来头这么大,夏夕觉得有点惊。三品名具体,棋经上说,“三品能兼人所长,故名具体,如遇战则战胜,取势则势高。攻则攻,守则守是也。”攻守兼备,已是一流高手。更要命的是,棋经上还特意指出,“入神者让一先,临敌之际,看形状即悟,具入神之体而稍逊。”入神是古代一品棋手的名称,与三品对弈仅让一先。可见三品与一品在棋力上的差异已经非常小了。
“你也不说护护短,弄个六品五品来让我试试,直接弄个三品上来,我一定会死的很难看的。”
“有的,龙山棋院五六品棋手至少七八位,四品有两位。他们都乐意与你一战,但是你与外男对弈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想好,我也可以替你换个弱一点对手的。”
“你这话说的,一开口就激将。对付三品我就没把握了。万一输了呢?”
许静瑜失笑,道:“你没级没品,输了就输了。能与三品一战已经是很大的胜利了。你想想,万一他要输了呢?”
夏夕又是一阵坏笑,“万一我赢了,不会敲了他的饭碗吧?”
棋院掌教,相当于龙山大学围棋系系主任的角色,靠一手棋艺吃饭呢。
许静瑜也好笑起来,说:“你要是真能赢,说不定山长就会辞了他,改请你当龙山的围棋师傅。”
“围棋师傅也有束脩吧?多不多?”
许静瑜好气又好笑,“要是比侯府少奶奶的月例银子多,你去吗”
夏夕摸摸鼻子,“真要这么高,说不定我就动心了。”
“那我还是回绝了魏林达算了。下棋下丢了七奶奶,我可怎么给七哥交代。”
夏夕一愣,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化开,然后消散。那人离开德州之后就不通音讯了,这会该是带着通房和婆子管事去大同了吧?主妇下人齐全,照样是个五脏俱全的家。她的嫉妒他在意不在意都不重要了。上千里的距离,为嫡妻与通房搭建了和平共存的心理空间,久而久之,女人们自己都会说服自己。
许七爷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吧?
许静瑜看着她,眉眼间转瞬即逝的忧伤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老七性子峻冷,无法领悟千回百转的女儿心。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欢迎丈夫纳通房的太太?不过是明知无力改变,习惯性地掩饰情绪而已。她表现得那么踊跃,博取一个贤良明理的虚名,独自一人时不知又有多少唏嘘。算起来,七哥是她至亲至近的第一人,在他面前她依然要藏起伤心和脆弱,还是相处日子太短,来不及建立感情与信任的缘故吧?出嫁了的德闵心底依然孤独,想到这些他就觉得格外同情。
他看得出,七哥对这位美丽的七嫂生出了很深的情愫,他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温情。如果他依然是那位刑部六品员外郎,这两人不难成为侯府最好的一对夫妇,互敬互爱,神仙眷属一般,让其他的兄弟妯娌称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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