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的姐姐,占了便宜迈着电步(小孩子们的一种步伐)一步一跳地向街门口跑去,两条齐腰的辫子在背上乱舞。
吃了亏的二毛,从屋里追了出来,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姐姐的背影喊了起来。
“太阳落,撵兔子,兔子梳着俩辫子。”
喊声刚落,屁股上被他大哥丑子狠狠地踹了一脚,来了个嘴啃泥,二毛蒙了,爬起来用手抹一下嘴,又是血,又是泥。
大哥丑子也愣了,没想到出脚这么重,这也是心太急了。便强做镇静,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不想活了,爷还想活唻。”
二毛爬起来没说话,默默地来找我,姐姐盛上水,让他洗了脸,姐姐拿出一个榆钱窝窝递给他,他掰了半个吃了,说好吃,姐姐又把另半个递给他,推让了一下,他接过吃了。
后来姐姐问他咋回事儿,他就把前因后果说了。
“现在这话不能随便说啦,你说的话就更不应该了,还记得去年四爷爷的事儿吗?说了个那话,受了多少苦。”姐姐安慰他说。
“那他也不能这样踢我,像姑姑这样跟我说,我也能记住。”二毛委屈地说道。
“男人们都是急脾气,姑姑是老师,当然不一样啦。”
“那应该咋说呀。”我急着插了一句。
姐姐想了一下说:“爷爷儿,对,就说爷爷儿。爷爷儿落,撵兔子,但是不能骂人。”
“奥”
二毛今天好像是要罢工了,不去铁道南剜兔草了,也不去后梁坡下刨小蒜(野蒜)了。
最后不知从哪儿劈了一堆榆树枝,挂着满满的榆钱扛了回去。
虽然四姥爷的现行反G罪名还够不上,但是,在工作组和二歪子的一再坚持下,最后做了个群众拿帽的决定,牛车是不让赶了,向这种溜溜达达,还是高工分的好活儿,哪里还轮得到他。后来队长为了防止他散布反动言论,尽量减少和大家的接触,便安排他做菜园里的菜头,瓜园里的瓜头。
四姥爷也年过五十了,大力气从小就没有,但是这些抠抠摸摸的细活儿,做得比谁都好。工分也高,毕竟是技术活儿嘛,也没算是受了委屈。
怄心的是,今年两个闺女的口粮咋办,真的回来参加劳动?带着孩子?怀里抱着,肚里怀着,就是村里的媳妇也不能下地劳动了。这就是二歪子明里报复嘛。
咋办咋办,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一队队城里的学生,举着红旗沿着铁道往东走去,红旗上写着“第几几中学红卫兵”“啥啥师范红卫兵”“地质学校红卫兵”“农机学校红卫兵”等等。
开始不多,后来就多了,铁道走不下了,听说火车过来把红旗挂断了,还有人因此受了伤。
一队队的学生们,举着红旗开始从大道上往东走,人也多了,红旗也多了,红旗上的字也多了,第几几中学的“长征队”啥啥师范的“万山红”地质学校的“云水怒”农机学校的“风雷激”。
有的还到村子里转一圈,左臂上都带着红布袖章,上面用黄油漆写的“红卫兵”三个大字,那字写得好,刚劲潇洒。
后来听说是伟大领袖亲笔写的,诶呀我的天,写那么多还不把人给累坏了。到底是伟大呀,真了不起,佩服,佩服。
有的跟老乡们要碗水喝,给老乡们发一些纸,红的绿的,黄的粉的,上面满满的写了文章,我能读下来,但不解其意。
乡亲们也没有像“南征北战”的电影里那样,给他们往手里塞煮鸡蛋,往兜里装大枣,连榆钱窝窝也没让他们尝尝。显得是那么的冷漠。再说了,那么多人,就是每人一颗大枣,也得拉满满的一牛车来,哪有啊。
后来那袖章上的子也多了,在“红卫兵”三个字的上面加了“毛泽东思想”五个小字。
再后来带红袖章的人越来越多了,不光是学生了,还有穿了劳动服的工人。那袖章上的字也不仅限于“红卫兵”了,有“战斗队”“造反团”“造反兵团”“造反司令部”“革命造反派联合总部”名字越来越长,级别越来越高。
就连我们村的春枝、春莲和常青也戴上了红袖章,我摸了摸,看了看,上写:毛泽东思想红艺战斗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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