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徹又坐了会儿才走,临前还同黛玉说:“你那秋千就放着,我准能弄好。”仿佛他真是来送菜的时候顺口一提馥环的事。但他走到了门口,文杏打起了帘子的时候,他又回头冲宋氏撒娇:“妈妈别忘了。”这就有些奇怪了。宋氏从来不是忘性大的人,就是林徹自己也一向干脆,一话说二遍,倒显得相当严肃了。黛玉笑着问:“他们前头说了什么吗?二哥哥难得这样郑重。”宋氏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只怕南安王府又闹了点什么,把他气着了。”
其实林徹一个小小的文华阁学士,顶多算人家府上世子的小舅子,气着也就气着了,怕的是那府上把真正说得上话的人气着了。
屋里火盆子烧着,黛玉却忽地有些冷,她不是爱管事、爱打听的人,但事关家里,忍不住就要多想一些。宋氏想来也是如此,她看了一眼黛玉,权衡了一番,想着永宁王先头的意思,这丫头早晚要避不开这些事的,便也不刻意回避她,叫了人来说:“一会儿老爷送了客,请他过来。”
黛玉便回避开,正要往回走,忽地停下,问了声:“还没到大嫂子睡觉的点儿吧?咱们找她说说话去。”
雪雁应了一声。韵婉作息一向规律,此刻还未到她歇息的时候,天也不算晚,姑娘去说说话也不要紧:“那姑娘在此稍待片刻,我回漱楠苑取姑娘的手炉同毛衣裳。”大奶奶屋里倒是暖和,但是一会儿回来的路上,还是怕着了凉。
黛玉站在亭中避风,颇是无聊地逗弄着梁上挂着的鸟儿,她其实也倒没什么想和韵婉说的,不过叶祥家的去过前头,兴许听到什么呢?
还在思忖合适不合适,却蓦地听到掌灯的婆子喊了一声:“王爷。”她心里一惊,抬起头,却正对上笼着狐狸毛手罩,闲庭信步的刘遇。
这是林家的后院,原刘遇不当来的——他守不守规矩另说,进来前先让人通报一声,这点面子是要给舅舅家的,不过林征同韵婉的院子却在外头些,他懒得绕远,索性从后园里穿一穿,原想着黛玉住的远,怎么也冲撞不到,谁料竟是打了个照面。
“我找大表嫂。”刘遇说完,又想到天虽然不晚,他也不是当年光着屁股和嫂子表姐一块儿玩的小孩儿了,韵婉在外时与兵士同席吃酒,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但是回了家里,男女大防还是要守的,于是又解释了一句,“大嫂子当年娘家的事,表妹也听说过罢?大嫂子一隐忍了多年,如今我得了件能让她欢喜些的信儿,但是又做不得准,需得问问他们做武将的人怎么看,才好去上奏一折。”
黛玉一怔,倒是没想到刘遇能把这样的事同她说,遂低头道:“我原想着找大嫂子说话呢,既然王爷要过去,我明儿个再去罢。”她心里有数,林徹火急火燎地叫宋氏接姐姐回家,多半也是这事闹得——王子腾和南安王府的的关系好,连她也是听说了的。
因事儿挺大,又极关键,刘遇也不厚着脸皮邀黛玉同去,只笑道:“那我先走一步,妹妹仔细别吹着风。”
黛玉微微福了福身子,请刘遇先行,刘遇也颔首回礼,往韵婉院里去了。黛玉依旧在亭中,婆子问:“姑娘既然不去大奶奶那儿,咱们便折回去吧,也省得雪雁姑娘多走那些路——姑娘也少受些凉意。”
她却恍然若不曾听见,只想着,南安王府同王子腾家关系好,那荣国府呢?一时心慌,又不知刘遇所说到底何事,踌躇片刻,到底还是没追上去,自回漱楠苑了。
雪雁迎上她来,问到:“姑娘怎的,又不去了?”
黛玉只道大嫂子那里有客,明日再去亦可。心里仍有些慌乱,拿起书来想消消时辰,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有婆子送了炭来,她猜到就是永宁王府上送来的那批,叫锦荷给嬷嬷钱买酒吃,又忍不住问了句:“前头送客了吗?”
“送客了,永宁王说明早要上朝,还要上课,不敢久留,老爷和二爷、三爷亲自送出去的。”婆子知道黛玉挂心馥环,又多说了一句,“我听说,二爷还让把马喂好,他明儿个要去接姑奶奶回家呢。”
黛玉点头道:“也好,总算是结束了。”心里暗暗想着到底要去问问二哥的口风,至少该问问今后她该怎么做好。一体的夫妻尚能一纸文书断了关系,那血肉缘分结出来的亲缘呢?又怎么断?又怎么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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