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是反反复复的索取,他在耳边说的话,傅夜七大多是听不进去的,等她醒来时,只有疲惫。
而沐寒声已经起身,这都九点多了,他竟然难得没出门。
“醒了?”是他先开的口,从另一头慢慢踱过来,分明的五官之间只有温和。
他知道昨夜情绪不好,歉意是有的。
侧身坐在床边,他握了她的手,可能有话要说,但到了嘴边,却弄了弄英眉,几许沉默后,转了话音:“早上,沐恋给你送祝福了。”
昨晚大概太忙,沐恋今天一早打的电话。
傅夜七想起今天是周末,“周末,恋恋也不回来么?”
沐寒声摇头,倾身把她抱坐起,道:“天衢也有亲戚,她去那儿也是一样。”
哦,“就是奶奶上次去的宫家?”
如今是沐家、宫家并行称大的局面,只是宫家在天衢,身在荣京的人极少会去特别注意。
男人淡笑点头,“起不起?”
是该起了,再不起来,恐怕要让筱筱笑话了。
她去洗漱,沐寒声下楼去给她看看有什么早餐。
“您要出门?”沐寒声到了楼下,见了老太太的装扮,不难猜到。
陆婉华慈祥的笑,看了看楼上,才道:“城北弄了个冬季花卉展,都是新科技下的反季产物,呆着也闷,出去赶个新鲜……小七还没起?”
沐寒声闲适的两手放进睡袍兜里,但身形挺拔直立,略微沉吟,“您若想带她去,恐怕要等会儿,刚起。”
放在平时,他可能不会让妻子出门,毕竟天气太冷,她一生病事就大了,可这两天,她是该散散心。
老太太‘哦’了一声,看了看洛敏,道:“那就等着,不急。”
早餐,傅夜七在卧室用的,听到沐寒声说奶奶要带她看花卉去,诧异了一下,“你也去?”
他自是摇头。
其实她也并非无事,虽然周末时光都属于玫瑰园,但蓝修的伤没好,平时没空,周末想着去看看的,只能改天了。
出门时,沐寒声将她们送到门口,依旧是一身睡袍,上车前握了握她的手,温柔道:“回来前给古杨打电话,我去接。”
她柔唇抿笑,回握一下,想了想,看了他沉峻的脸,微微垫脚尖亲了一下他的下颚,“我走了?”
男人总算温柔勾着笑,手心不自觉的收紧。
车里的老太太却笑眯眯的打趣了,“瞧瞧寒声现在,又不是拐你媳妇跑了,这么依依不舍的做什么?弄得老婆子跟犯罪似的!”
傅夜七也忍不住笑,上了车,回头看了他,车子已经启动,他的身影缓缓变小,好像能见到他转身时捻着手机讲电话。
真是忙。
出了玫瑰园,老太太说,“这样挺好,就是沐钦缺个女伴,你说他也不着急,我这老太婆安排呢,也不知他满不满意。”
傅夜七想起沐寒声几次对沐钦的已有所致,浅笑之余,道:“大哥现在这性子,恐怕荣京的很多千金是看不上了,奶奶不是去天衢呆了一久,倒不如看看那边的女孩子呢?”
天衢依旧是繁华大都市,但人文要比荣京温和很多,估计那边的女孩也该比较温婉。
“嗯~”老太太音调起伏不太赞同,“天衢的姑娘,温和的温和,特立独行的也不少,把握不好。”
她笑,老人家就是这样,左右操劳,但奶奶这个年纪,不让她管事她闲得难受,管又怕管不好,最是矛盾,难怪最近喜欢往外溜达。
**
别看是寒冬,城北科技花卉展依旧热闹。
傅夜七甚至看到了第一岛上才能见的花木,觉得好奇,特意问了一番。
工作人员兴致勃勃的介绍:“现在不是正主张着第一岛入会嘛,那一定程度也是文化共享,花木栽培就是一项,这从第一岛运过来花费不低呢!”
所以,光是这样的外贸,对第一岛就是一项诱惑了吧?
连花卉展的工作人员都知道这些,大概是蓝修和杜峥平的工作没少做,已经让很多人笃定了第一岛入会一定成功的概念。
民众的力量向来很强大,这的确是明智之举。
可她却没了多少兴致,这久的沐寒声养病着,没有太多动静,可蓝修和杜峥平一动,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陪着奶奶在花卉展呆了很久,洛敏和奶奶喜欢研究这些东西,想着如何布置玫瑰园后院,她便一直陪着。
傍晚从城北往回,路上接了秋落的电话。
“怎么了?”她接通,没听见秋落说话,兀自开口:“蓝修身体怎么样了,一直没空去。”
也是怕沐寒声心里不舒服。
齐秋落似乎是捂着话筒的,“蓝修在书房,我也没敢告诉他……沐寒声好像把青木带走了,我……我怕蓝修知道,他俩万一对上了……”
秋落的话断断续续的,颇有顾虑。
傅夜七皱了眉。
沐寒声把青木带走了?
是带走了,不是别的,那就有一定的强迫意义,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蓝修。”傅夜七微蹙眉,压着声音。
可老太太看出了孙媳神色不对,“有事?”
她笑了笑,“没事奶奶,是秋落。”想了会儿,她才说:“说是一会儿可能见我一面。”
哎唷,老太太这地方,“那司机改道?”
她摆了摆手,“不用,奶奶您先回,我打车过去。”
老太太略有担心,嘱咐了几句,看着她下车。
好一会儿,傅夜七站在街头,顾不得打车,先给赵霖打电话。
“沐寒声找了青木,你知不知道?”她直入正题。
赵霖这久虽然忙着‘北斗星’事务,又一直和沐恋联系着,但政界的事,他从来不放松,所以,低低的‘嗯’了一声。
真的知道?
“蓝修那边似乎不只是入会,派人刺探沐寒声的目的,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也是巧合。”赵霖捡轻松的说。
但沐寒声那样的人,凡事极有针对性,从不浪费时间,如果只是巧合被青木碰上了什么,不可能亲自带去问话。
傅夜七竟然不知道沐寒声会把人带去哪,思虑半晌才前往庄岩所在的军队。
在门口别人拦了去路。
“你找谁?”一身军装的男人,表情肃穆而刻板。
傅夜七也没有刻意讨好,抿了抿唇,“我找庄岩,庄军处。”
那人上下扫了她一边,正要开口问什么,她主动报了名,“我姓傅,傅夜七,你们军长听完就知道。”
傅夜七?这名也不是不认识,军人敬了个礼,说了句“您稍等。”然后跑步离开。
再次有人出来时,身后跟着庄岩。
她看着庄岩,等那人退下了,才直截的问:“他是不是在这儿?”
庄岩轻轻皱眉,“嫂子,您别怪我多嘴,这事,其实您不该管,否则大哥很难办。”
傅夜七也皱了眉,“庄岩,除非你告诉我,蓝修做了什么对不起沐寒声的事,否则谁也没权利伤害谁。”
庄岩:“现在没有,以后就有了。”
“你这是妄自揣测,沐寒声跟我什么关系蓝修清楚,他又怎么会视我为无物?”她情绪的起伏是一直压着的。
这下,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都要这么针对蓝修,这么多年蓝军在第一岛也没少为荣京办事,蓝修也从未有过反叛之举。
“你让我去见沐寒声。”她看着庄岩,“他对青木做了什么?”
庄岩没动,只是沉声:“您还是不去的好,大哥不会对青木怎么样,反正也不要命。”
这是什么话?她拧眉。
“你要不带我进去,我就往里闯了。”虽然沐寒声有分寸,可毕竟那是蓝修的人,万一哪里不合适,就越是激发了当下矛盾,沐寒声何必做那个罪人?
她说着,还真往里走。
庄岩挡了,她避开,继续走,他又不能冒犯的捆住,满是为难。
“太太。”刚没走几步,古杨立在那儿。
原本以为,古杨也是来挡路的,没想却侧了侧身,说:“沐总和青木在那个房间。”
指着一个房,屋里亮着灯。
她抿唇,侧身匆匆走过。
门没锁,她一推就开了,一进去的一眼,见了立在窗边的沐寒声,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另一头就是青木。
一眼见了青木嘴角红着,她紧了眉心,却也没第一时间过去关心,而是急急的走到沐寒声背后,一把将他转过来,目光微仰,扫过他英俊的五官。
没受伤。
她终究松了口气,转头看青木,那青木的伤哪来?
她的关切先后,至少让沐寒声欣慰,适才的冰冷消散许多,低眉看她,“怎么过来了?”
她没回答,而是看着他,“你打青木?”
沐寒声挑眉看向青木。
青木在见她进来时,就恭敬的低了眉,这会儿终于低声一句:“小姐,沐先生没对我动粗。”
她依旧盯着他,试图看破什么。
可沐寒声温温和和的脸,根本不像上一刻还在与青木问罪,“不信我?”
傅夜七抿唇,片刻才转身对着青木:“蓝修有伤在身你不在身边随着,乱跑什么?……你先走吧。”
沐寒声不说话。
青木已经转身往门外走去。
随即是庄岩匆忙走进来,大概是不知要不要青木放走。
沐寒声只几不可闻的点了一下头,庄岩退了出去。
“花卉展热闹么?”男人问,伸手去牵她。
傅夜七侧脸,往后退了一步,抬眸,“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明知道杜峥平趋于拉拢蓝修,你还这样挑事端?”
沐寒声反而微微勾唇,低眉看着她的冷脸,“你在担心我?”
她气得扭头就走,这是在谈正事,可他却不咸不淡,颇不关心。
自身后被他拥住,纹丝不动,抵在头顶的低沉:“挑事端的又怎么会是我?”
又或者说,总要有人挑起事端,不然这坎儿怎么过?总不能一直在喉咙里卡着。
掰开他的手,她转身,极其认真的仰脸,“能不能答应我,无论事态怎么发展,你都别再受伤了,行么?也别伤害蓝修?我就这一个请求,不论你要吞并谁,打败谁。”
她越来越心惊,如果他真的伤了蓝修,她怎么办?
蓝修在她眼里和奶奶一样亲,一个丈夫,一个亲兄长,她舍谁都令人心寒。
对视良久,他终究沉声:“回家吧。”
始终是不肯点头的。
路上,车厢里一片安静,他牵着她的手始终不松开,抬手揽了她靠在他肩上。
到家的第一件事,她要检查他腰上的伤口是不是因为和青木动怒而复发,沐寒声淡淡的笑,一切都顺着她。
那一大块结痂,看起来还触目惊心,今天一定是用大力了,微微裂开。
“不疼。”意识到她可能要冷脸训斥,男人率先温柔以对,果然她只瞪了一眼,发不出来。
他们回的御阁园,因为明天就是工作日,这两天开始她的工作也开始忙了。
她即将进浴室时,身后传来沐寒声幽幽低声:“我今天也出汗了。”
然后走到她跟前,几不可闻的笑意,也唯独这样在家,他们两人之间才能轻松一些。
他说:“因为上,都很久没好好洗澡,你不嫌我?”
她本就气不顺,“嫌!”
却正好入了他的套,“那正好,你帮我洗,洗到自己不嫌弃为止?”
抬眼不悦的瞪了他,却被她翻转身子,推着往浴室里走,反脚踢上门。
从外,玻璃门上隐约能见两人洗浴的光影,阻绝了声音,画面是温馨旖旎的。
卧室里有手机响起,只是浴室里的人都听不见,他们甚至洗浴结束,依偎上床,并没在意谁的手机是否响过。
**
翌日,阴天。
傅夜七一直没把沐寒声找过青木的事告诉养伤的蓝修,沐寒声把她送到外交部,刚下车,她接了个电话。
“小姐,邵氏现在一锅粥……”
后边的话,她听着,也皱着眉,严格说来,邵氏早被傅氏吞并,但不少人依旧想着原主人,平常只是私底下,这回闹起了风雨。
还真是有得她忙,她挂了电话,微微勾唇,冷笑,又给傅孟孟打过去,直接开口:“怎么个意思?”
傅孟孟和她好久没有谈事,但也不意外。
“事出突然,我也还没来得及去调查,也不知是谁起的头……”
傅夜七进了办公室,毫无笑意的勾唇,“我现在很忙,这些事恐怕只能拜托你了。”
“应该的。”傅孟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重视,可下一句却听她说:“告诉他们,我傅夜七的股份可都是自己挣的,有本事就往上爬,把我挤下去,背后口舌算什么本事?”
果然前段时间股票一直下跌是有原因的。
但她最近没那么多精力。
这两天更是,外交部新进一批翻译官,即时培训的任务在她身上。培训是正式步入翻译官行列最苦的一段,吃饭、睡觉,坐着、站着嘴里都是词儿,脑子里没空白的时候,为此,她当然也要做些准备的。
只有中午的时候,他去找了赵霖,“傅氏的事,你知道了?”
赵霖点头,“在我看来,恐怕反而是傅天成的意思,您在里边,他怎么也是不安心的。”
好容易安生没多久,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秋落也忙,他们俩也没空。
两人一起用的午餐,断续聊了会儿,除了尽量多留意,没有别的办法。
“对了,苏先生已经在意大利按顿好,半年之内是回不来的,听闻,他母亲也跟过去了。”
赵霖说这个,就是为了让她放心,关于苏曜,她的歉疚不是没了,只是不提起。
她缓了动作,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挺好。”
**
下午的培训讲座,傅夜七一个人在讲台上,这一批入选了十四个翻译官,这应该是距离上一次的考核后,五个年头来第一次挑选翻译。
外交部里,翻译官并不少,只是没人能代替她。
杜峥平原话是:“你如今也差不多相夫教子了,得后继有人,所以这个重担还得给你,替我挑两个拔尖的。”
谈到后继有人,自然是准备了让她下台。
考虑得其实挺周到,她就当是不愿伤到她的考量吧。
一节课,她一共准备了三段即时新闻,一段杜峥平在议会上说过的话,加上即时对答,那一下午,几乎是走不出授课室。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过于劳累,进行即时对答时,她从讲台起身往下走,猛地头晕眼花,差一点跌了台阶,幸好扶了桌沿。
一众人惊得起身。
她闭了闭眼,缓了会儿,才淡笑着摆手,“没事,可能上午吃得少,低血糖了。”
而她这样的症状,一直持续到晚间八点,早就下班了,她属于加班。
从外交部出来时还好,走过一条街边,本想到对面打车,脚步刚跨出去下了马路,又是一阵晕眩袭来,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也是那一瞬间,一辆车削然从距离她几厘米的地方呼啸而过。
“嗡!”的轰鸣犹在耳边,刮起一阵冷风,她眯着眼皱了眉,好一会儿才从地上起来。
抬头却明明见了是绿灯。
以为自己刚刚是看错了,并未多在意。
后来几天,瞒着沐寒声,她抽空去了一趟医院,医生看了看体检报告,“之前得过低血糖?”
她皱眉摇头,“没有。”
此前她的身体的确很弱,但没有这个症状。
“那就怪了。”医生自顾嘟囔了一句,“最近注意饮食,如果实在不舒服,就多休息,这也不是大病,但也不能马虎。”
她捏着报告单走出医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从医院出来,街上的人不多,以至于她看到有人差点跌倒时,条件反射的伸手扶了一把。
“谢谢!”那人第一时间是护着腹部,回过神才赶忙跟她道谢。
傅夜七只是淡淡的一笑,继续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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