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竹林回去后,竹枝一直心神恍惚,回想着竹林的邂逅,惦记着自己系在竹上的丝帕,独自守着窗儿怎挨得过漫漫长夜。范世成落脚竹屋后鲜来探望,一心只读圣贤书,每每阿进也是只身一人送来新鲜竹笋,竹枝再不敢奢望能打着看望范世成的幌子而瞧一眼丝帕在否。
日子照常地过着,冬日渐暖,竹枝趴在窗前发着呆,眼神深沉如一湖静水,波澜不惊。支起的窗外有斜阳略过,移至竹枝舒展开来的双手上,肤色显得剔透嫩白,倒像是院角新开的白梅。忽的起了扦插白梅的念想,唤了声“兰儿”不见答应,想来定是阿进又来送竹笋,便忙着向阿进打听范世成的总总去了,不禁一些歆羡兰儿,至少她所倾之人是实的,不似自己。竹枝懒散地起了身,独自走向楼底的货房取些剪刀类的用具。正推开了房门,一把被随意放置在地上的古琴进入眼帘,岂不是那晚慕容子旭所赠之琴?竹枝慌忙进门抱起古琴,口吹并着手扶清除上面的灰迹,一时掀起重重尘埃在暮光里起舞。不知沉思了多久,斜阳早已落入西山,夜幕降临。竹枝抱琴的双臂已酸软,久蹲的双腿也麻木而毫无知觉,她一只手撑着地面,缓慢地站起身来,继而扶着墙艰涩地踱步回房。
一回房便听见兰儿伏在案上啜泣,竹枝走上前安慰道:“被谁欺负的这是?哭得这般伤心。”兰儿听闻是竹枝的声音,赶忙抬起头,一把抱住竹枝的腰,忽而变本加厉地哭诉道:“我原是找不见你才如此,你到没事儿人样地说笑,小姐你到底哪里混了半日?”竹枝将琴轻放在案上,手指划过琴弦,不成曲调的音乐现了出来,无限柔情地说道:“自是为了这把莫名而来的琴。”兰儿不解其意,问道:“不过是从前你弹腻放在货房的琴,怎是莫名而来?小姐你又何必为它伤神?”竹枝看了眼满脸疑惑的兰儿,想来自己与这琴的遭遇必是她不能理解的,只莞尔一笑,道:“我只是伤春而已,你莫需过分担心,先去为我放水吧。”兰儿用袖脚抹了抹眼泪,傻傻的应道:“是,这就去。”一时房间只剩竹枝一人,还有那把琴。
月色如水浸透了竹枝和她弹奏的琴,连同飘渺的曲,一律染上哀婉之气。手指来回穿梭在七跟琴弦上,泪珠低落被琴弦划破,心像是被连皮带肉地扯掉一般地痛着,《凤栖梧》流淌出忧思难忘之情。竹枝情难自禁地流露了哀愁,门外提来热水的兰儿不忍打扰,自小跟从竹枝,即便猜不透她所有心思也能知晓个几分,只提了木桶蹑手蹑脚地回了水房。
自从从货房重拾了古琴,竹枝着了魔似的弹奏,曲曲凄切惹人泪下,然无论谁劝阻也是徒然。陈老爷心疼竹枝,却又无法,兰儿献计请范世成来看看,毕竟他读书甚广,或许见过些偏方。陈老爷尽管见不惯范世成的穷酸相,但见竹枝日渐消瘦也就不得不允了。
次日,范世成得知竹枝染上怪症,携了些偏方赶至陈府。远在府外的小巷便闻得竹枝弹奏的曲调,悲惋凄哀,范世成心里沉甸甸的,虽不知表妹为何突然这般,自己却也心疼之极。当走近阁楼下,《凤栖梧》弹至衷曲,范世成不禁从身后抽出随身携带的长笛,以低音和之,大有琴瑟和鸣之美。
竹枝误以为是慕容子旭吹箫而至,忙起身推门向外四处张望,竟是表哥范世成。虽些许失落,仍强颜欢笑迎下楼去,欠身行过礼,道:“表哥难得来此,不知为何事呢?”范世成见竹枝如此牵强,不免为她感到心酸,谙熟竹枝的脾性,深知她不喜人过问她的幽思,一贯雪藏自己的情绪。拱手回礼后,范世成从衣袂中拿出一个四方形纸包,只说:“只是多日不见,今日正得空来探望表妹罢了。这包是我亲手研制的合欢花茶,表妹平日可泡制了品一品。”竹枝接过,唤了声闺房里仍带羞涩不敢见意中人的兰儿,命她下楼来取了去,兰儿遂羞答答地答应着下了楼。竹枝又关切地询问范世成近日的功课,以及竹屋的异常与否。范世成自然答谢竹枝的关怀,却不知竹屋异常从何说起,只道一切顺心如意,更是喜欢上竹屋周遭的幽雅与清静。竹枝有些埋怨自己的多心,何必问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继而沉默许久。
兰儿放好花茶后仍下楼来陪同竹枝,站在她身后,见两人默默不语,自己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范少爷终日学习,何不趁这芳春约了小姐去踏青,也好散散心嘛。”竹枝明了兰儿对自己郁郁寡欢之病的用心,自然也知道她对范世成的爱恋,因而不等范世成答应便开怀笑道:“正是呢,不如约在清明吧,或踏青或放纸鸢,想来表哥也是赞同的吧!”虽赶考之日迫在眉睫,然凡是能哄得表妹一笑也愿意,便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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