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日竹枝和刘明一的约会被慕容子旭搅得毫无兴致,但刘明一仍十分体贴一路护送竹枝回府。
竹枝愈发想不明白慕容子旭到底和自己是何干系,因而闷闷地呆在房间足不出户,成日里拿着几本从竹屋带来的词集翻来覆去地看。这日晌午时分,用过午膳后竹枝便匆匆回了房,接着上次看到的《浣溪沙》读下去。正念到“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时,有人在身后拍了自己一下,竹枝大惊,回过头一看,果然是桃枝!自从两人打过几次交道后便熟识起来,况且上世本是姊妹,并无多顾忌。
桃枝笑盈盈地说道:“听说竹枝姐姐近日得了位如意郎君,舍得让妹妹一瞧?”竹枝放下书,斟了茶递与竹桃,淡然地说道:“不过是父母之命,再说八字还没一撇,怎就是如意郎君了?”竹桃押了口茶,继续调侃说道:“话说那刘公子在外的名誉还不错,又是上届的探花,姐姐若跟了他岂不是前途无忧了?”竹枝睥睨了竹桃一眼,又将《珠玉词》举在她眼前,问道:“这词集你可认得?”竹桃慌忙撇过脸,说道:“我最厌恶诗词之作了,哪里认得?”竹枝又翻看扉页,便是那幅与自己有相似女子的丹青,拿给竹桃看,再问道:“那这女子你必定认识吧?”竹桃一时无语,支吾半天,说道:“不就是你吗?”见竹桃慌张的神色,竹枝趁机又问道:“当真是我?又是谁为我画像呢?”竹桃早已失了方寸,说道:“祸从口出,为何要告诉你这些?”说着便要离开。竹枝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说道:“并非白白问你这些,只要你道出一二,我定会重重酬谢你。”竹桃听闻“酬谢”二字,不禁动容,问道:“以何答谢?”竹枝会心一笑,说道:“定是你想要而没有的。”
如此,竹枝方从竹桃那里打探到了许多,原来那女子正是前世的自己,亦唤作竹枝,那画像也是慕容子旭所作。竹枝忽觉如释重负般轻松自在,许是终于得以确认自己前世在慕容子旭心中的位置吧。桃枝倒是十分好打发,给她的酬谢不过是竹枝亲手制作的桃酥,见她毫无坐相和吃相地一手抓着桃酥,一手端着合欢花茶,孩童一般,竹枝不禁掩面而笑。竹桃一面嚼着桃酥一面不解地问道:“为何你晓得我爱吃桃酥?我又不曾说与你。”竹枝只道:“谁让我们上世是姊妹呢?”实则那次无意中在竹桃屋中发现桌上总摆放着桃酥,便暗暗记下了。竹桃却忽地呛住了,咳得红了眼,流出泪来,竹枝捋了捋她的后背,笑道:“这样嘴馋,一会儿你走也带些回去,倒可以吃个够。”竹桃的泪珠儿竟止不住地唰唰地流,竹枝只当她呛得厉害,正要替她擦干眼泪,倏地不见了踪影。
此时,兰儿在门外便叫唤着:“小姐,刘公子又送礼物来了呢!真个有心!”竹枝来不及细想竹桃,整了整容颜,静坐着等兰儿进门。兰儿一见着竹枝便嚷着要拆开礼盒瞧瞧,原来是一根蓝色琉璃步摇簪,透明精致,步摇上是温润的和田玉珠。兰儿啧啧赞叹道:“小姐真是好福气,这刘公子在家尽想着小姐了,先前的半月形黑角梳、心形刻花银丝香薰……”不待兰儿说完,竹枝一脸正气地将簪子放在兰儿手里,说道:“此物以后便是你的了。”兰儿愣愣的不知所措,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之前的礼物不是挺喜欢的吗?”竹枝反问道:“你当我真心喜欢那些个俗物?不过是在我父亲面前装装样子罢了。”兰儿便不再多话,包好礼物盒后悄悄退出房间。
得了桃枝的消息,竹枝愈发将这三本集子视若珍宝,待兰儿走后又拿出了画在扉页上的自己的丹青,原来上世的自己是这副模样,比起如今的面容偏胖些,倒也显得可爱十分。不时,窗外传来用竹叶吹奏的《忆帝京》,音色动人可感。竹枝放下《诗经》,望向窗外,竟是刘明一在院墙外倚着棵梧桐吹奏来的。刘明一见竹枝与他遥遥相望,并未间断,待奏之“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泪时,许是上唇太过用力,竟划破了皮,鲜红的血渗了出来,竹叶被染红。竹枝原本听闻自己曾时常弹奏的曲子时已潸然泪下,再见那刘明一流血的唇,愈发心疼不已,只能锁上窗,独自伤怀。
刘明一见竹枝泪洒不已,赶忙进了大门,又穿过回廊来至竹枝的红楼下,仰头喊道:“竹枝小姐,在下并没有意惹你伤心,因这曲子是你常日里所弹奏,我自以为能解开你紧缩的眉头,让你舒怀一笑。实在是我无能,请你珍重身子,勿再泪流。”竹枝瘫坐在床榻上不知如何是好,想来刘明一果真是个痴心人,只是自己已心属慕容子旭,哪里容得下他。下榻至案前,从袖中拿出丝帕,提笔写道“我已有了意中人,原是我对不住你,不值得你如此对我!”写完又至窗前,将窗开了小缝,丝帕离手便飘落下去。竹枝想来刘明一定不会再纠缠了。那刘明一拾起丝帕,见了上面的字句,又喊道:“此生非你不娶!”说完便将丝帕藏至袖内,转身离开时仍回头望了三望。竹枝将那幅丹青按在胸前,未语泪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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