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蓁的脸渐渐在寒冰中溶解,带着薄薄的水雾,粉嫩的那样鲜活且真实。
一滴又一滴精纯的、和她通本同源的血脉涌入她的体内,立死即生,不容有二。
宋静言怎会心甘情愿离开。
若他能多出一分挽留,若他能想起哪怕一夕的回忆——宋静言都不愿意选择离开!
整个冰室冻得她浑身僵硬。
她忽然抬头看了看天空,无风,无月,没有蝉鸣,没有竹香。
‘不要害怕,夜色很美。’
那是他头一次轻抚她的头,稍触即离。
夜幕上缀满了星辰,天色极好,漫天繁星在树影婆娑之下明明暗暗,风吹竹动,哗啦啦竹叶声卷着风带来阵阵竹香,长短不一的虫鸣像是拉长了尾声的调子,此起彼伏。
宋静言好像回到了他还曾是周翰的年代。他的照顾,他的心意,他的守候……
适应了周遭的凉气,心底的寒意也没有之前那样浓烈了。
是,宋静言是爱他的。
即便他的每一个身份都曾让她恨过、爱过、负过、疼过,宋静言……却还是爱他的。
爱,而不得。
“谌东策。”她选择忘记他曾经的名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幸福的模样。
“你知道牛郎织女星么?”
她脸上明明是明朗的笑意,眉眼里却浸着一潭化不去的眷恋、想念、不舍,交织着她的笑,让人根本意识不到她现在四肢冰冷,流失鲜血。
“天空中有一条长长的天河,阻隔了两个相爱的人,他们天各一方。每年只有七夕那一天,二人才能踩着喜鹊铺成的桥相见一次……”
“可她们还是幸运的……”
她浑身虚软,眼前微微有些发黑:“有的人……一年便能相会……”
‘而我,却唯有在生世轮回之中,才能与你重逢。’
不……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幸运的呢?
她至少还和他重逢,至少……他还曾经,给过她一个足以令她心满意足甜蜜的吻……
纵然他与她心思各异。
“如果我把宋蓁还给你,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还?怎么还?
谌东策脑子乱透了,刚才那些汹涌澎湃的记忆胡乱地在他的脑子里肆意穿梭,宋静言,宋蓁……不,除了这两个名字,还有许多个陌生无比,却让他难以忽视的名字!
他的沉默却让宋静言误会了。
谌东策果然是冷情的。
他能负了长渊,负了天下,唯独不肯舍弃这个叫宋蓁的女人,可即便自己愿意换宋蓁与他一起走下去,他却连她的要求都不想听。
“在这个师世界……是不是只有宋蓁,才能让你重新拥有感情……”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谌东策只听到若隐若现的呢喃。
宋静言手中的凤钗极美,大气华丽,细致的雕刻栩栩如生。
温热鲜红的血液顺着凤凰尾羽细致的轮廓滴滴答答溅落在宋蓁的唇边,宋蓁似乎只是睡着了一样,面色红润,妍丽非凡。
甚至,她几乎能听到她死之后,宋蓁长眠终醒之后的呼吸声。
‘谌东策,再见。’
‘再见的话,我也不愿再认出你。’
她手中的凤钗高高举起,生怕谌东策看不到一般,极其大力朝着宋蓁恢复温润质感的脖颈刺去!
她这一刺是认真的,带着对宋蓁的怨和自己的不甘,似乎要将所有的难受都还给这个沉睡的女人!
“小蓁!”
谌东策终于清醒!
他的脑子快要炸开,似乎下一刻什么重要的记忆便会浮现……
可他来不及去想,也来不及去考虑那些记忆到底属于他,还是那个梦境中的霍冬荣,他只来得及看到宋静言莫名其妙地唤醒小蓁,又将她杀死!
“宋静言!”他的速度极快,上一秒还站在冰室门口,下一刻便紧紧扣住了宋静言的胳膊。
他本想狠狠一掌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拍死在小蓁的棺木之前,可……可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那双分明没有泪水,却像是流淌着一条哀伤河流一般眼睛会让他的心忍不住钝痛,就好像——就好像她——很重要!
‘你……是谁?’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我记得你吗?’
好多句话语聚到他的唇边,他几乎下一刻就要说出口,可宋静言又笑了——
她笑得那般烂漫。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俏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端的是这一笑的风流婉转全盛放在她那双透亮的杏眼内,就像是一朝盛开的昙花,又像是稍纵即逝的流星。浓墨重彩的工笔画也勾勒不出她长长的睫羽,纵然面色苍白纯色发青,也巧笑倩兮,顾盼流连。
“我爱过……”你。
我爱过你,深切的,难以自拔的。
我想念你。
朝朝暮暮,生生世世。
我恨你。
若有来生,愿不见卿,便可不再失魂,不再落魄。
她握住凤钗的手被谌东策握在手心,小小的,带着湿热鲜血,滑腻腻地,好像下一刻便会抓不稳。
宋静言先声夺人后,话音却戛然而止。
谌东策只听到前后不搭的三个字,又见她狠狠朝他撞来!
咫尺的距离,谌东策根本躲不开!
宋静言用尽全力撞进他的怀里,另一只手握住他微冷的手掌,双手合十,就着谌东策的手,将凤钗反推,朝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刺去!
微弱的声响。
凤钗很是尖锐,深深入肉,痛彻心扉。
“宋……”谌东策大惊!
宋静言本意是谋害宋蓁,可——可现在——
*凡胎不假,生命蝼蚁也是真。
宋静言歪倒在谌东策怀里,他却呆若木鸡,宋静言根本靠不住,脚一软又躺倒在冰冷的岩石冰面之上。
红,刺目的红。
这一身朴素的红衣,红得像是大红喜袍,红的像是红烛高照,红的像是似水年华,红色像是那个最为温存的夜。
那些在谌东策脑海里乱窜的回忆终于冲破了牢笼,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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