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回忆片刻, 贾琏便想起兵部尚书的夫人娘家姓何, 原与何守备祖上是一家, 约莫三十多年前, 尚书夫人这一支从祖地迁出,两家联系低调, 同姓之人又多,许多人便不曾深思。
不知怎的心中忽而有些忐忑,贾琏手上一个不稳,正上下抛玩的铜鎏金玲珑香薰球就摔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了塌底。
贾琏不说话,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原本有些恼怒不忿的兴儿翠儿两人四目交接,也各自红着脸转开视线, 讷讷不言, 都眼巴巴瞧着贾琏。
被这么盯了一会儿, 贾琏回过神来就笑出了声,也不提二人各自禀告的事儿, 一双桃花眼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 面上明晃晃的打趣。直瞧到翠儿红着脸低了头,兴儿涎着张脸傻乐, 贾琏才笑着道:“添丁进口是大喜事,旁的事儿等等再说也来得及, 你们也不必着急, 等你们奶奶进了门, 就把你们的事儿办了,必定让你们风风光光的,保管府里能羡慕好几年。”
贾琏都说到这儿了,先前一副立不住脚的羞涩模样的翠儿反倒坦然起来,硬顶着一屋子打趣的笑声晕红着脸福身行礼,竟是认了这桩亲事,反倒是兴儿还是傻乎乎的德行,欢喜的话都不会说了。
懒得瞧兴儿那样儿,贾琏对翠儿努了努嘴又使了个眼色,果见这机灵的丫头垂首把二傻子似的兴儿拉了出去,不知道去哪儿驯夫去了,一看就是个夫纲不振的耙耳朵。
兴致勃勃的亲自趴着去把香薰球勾了出来,贾琏拍了拍衣裳,便一脸与有荣焉的提着风灯出了门,准备去寻贾赦。这会儿贾母等人都心浮气躁的,贾琏可不想让人拿来指桑骂槐的沾晦气,好歹这一回也是为了他的终身呢。顶好是先回院子里歇息好了,等明儿李纨母子平安了再过去。
贾琏掐着时辰,觉着这一会儿贾赦应当是还在书房里头,便抄了近路去东院,谁知竟走岔了路。许是贾赦觉得终于能了结心里一桩大事,不仅没像以往那样使唤邢夫人来替他说话,还难得手脚麻利的急匆匆换了个衣裳就去了贾母院子,正巧与贾琏前后错开。
幸好贾赦这许多年也不是痴长年岁,听说老太太去守着新寡的侄儿媳妇生产了,扭头就回了院子。半路上听说贾琏去了他书房,还顺便叫人去库房取来一坛年份正好的果子酒,要与贾琏小酌两杯。
贾琏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他这会儿心情正好,又见贾赦也是一脸的老怀大慰,不由笑问:“老爷怎的突然就喝上了果子酒?前儿听人说城外有个庄户人家酿的好酒,又烈又香醇,还想买下几大坛来给老爷尝个鲜。若是老爷换了口味,我找人置办个好山头,自家多打些果子下来,到时候让懂行的老把式操持着,每年给您送几车过来,岂不美哉?”
其实贾琏早就私下里买了些山林地,有一块还带了个小汤池,困于钱财吃紧,都离着京城很有些距离,预备着以后或建庄子或培植林木贴补家用,留给子孙也是一笔资财,只是怕府里夹缠不清,贾母等人拿出不分家不置私产这些规矩来压,才一声不吭,闷声发财。
贾赦闻言就哼了一声。他是跟在贾源之妻身边长大的,年少时没少跟贾源带回府安置的老兵油子们厮混,养得身娇肉贵吃不得苦,偏又沾了些兵营里的习性。譬如于饮酒一道上,贾政口味淡些,贾赦却贾源贾代善类似,都好烈酒,是不是名家所酿反倒无所谓,粗犷的很,平时宴席上的酒吃着都没什么滋味。这会儿偏说要同儿子一起喝什么果子酒,可不是让人觉着稀奇了。
“你懂个屁。”贾赦没好气的睨了贾琏一眼,脚下走的虎虎生风,面上一点儿瞧不出他身子亏损到已经命林之孝出府去采买补肾的好物,还能边走边数落贾琏道:“前儿王太医来把脉,还嘱咐我少饮酒,要不是想着你老大不小终于能定下门亲事,老子嫌命长同你吃酒,还等着过几年抱孙呢。”
其实王太医拿了贾琏的厚礼,私下里是给贾琏透过底儿的。贾赦少年时身子骨很是强健,骑马射箭都来得,后来慢慢在府里蜗居不出,当年养的骏马都废了、老死了,人也慢慢叫酒色财气吸的颓散了架儿。如今瞧着不显,在一众勋贵老爷堆儿里不上不下,再过二十年有的是苦头吃。
贾琏免不得明示暗示一番,王太医自然知道怎么说话,贾赦身边也有贾琏的耳报神,早把王太医当日的话儿学了来,说的分明是贾赦要戒色戒酒,凡事有度,好生修身养性一番,才能长寿康健。贾赦贪恋姨娘丫头们的美色,琢磨了好几天,才忍痛戒了点儿色,少戒的那一点儿,便打算从酒上找补了。
贾琏一个做儿子的,自然不好明着劝自个儿老子这些事儿,听着贾赦说话避重就轻也不说破,只管陪贾赦坐着吃酒说话。倒是贾赦先不乐意了,香甜的果子酒才吃了一杯就拉着脸撂到了一边儿,嫌恶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娘们兮兮,也就妇人觉着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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