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还对着仍旧慢吞吞吃酒的贾琏啧了一声,起身从桌案上拿起一只匣子,随手掷到贾琏身上,皱眉看着贾琏手忙脚乱一手稳着酒杯一手护着匣子的样子活似贾琏欠了他千百两金子似的。
贾琏好一通忙乱才没打了杯子摔了匣子,还得绷着笑问贾赦这是有何吩咐,贾赦才觉着舒服了些,面上神色也好看了许多:“这是你太太留给你的,这些年一直放在我这里,老太太她们都不晓得。先前你总不争气,胳膊肘都拐到二房去了,也不知父母,我也懒得同你说,如今你既然知道跟谁是一家人,又要娶妻,总不好没有点产业,这些就留着跟你媳妇花用,免得到时候被人耻笑堂堂一个爷们手里精光。只是你娘舅那边儿的事你也清楚厉害,这些东西,不好叫人知道打眼的。”
贾琏正摸到匣子开关的手就顿住了。他抬头看了眼贾赦,发现贾赦正对着自己手上的匣子出神,神色怔忪,深吸了一口气,才把匣子轻轻打开,露出里面的几张契书来。打头第一张,便是城西铁网山西麓脚下的一处农庄。
前世抄家后,押在狱中的贾琏听差役们闲聊,说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都说贾家早就只剩个空架子,还能有铁网山边儿上的庄子,真是不得了。贾琏当时只觉得这定是老太太或者是王夫人的攒着的私房,却没想到这竟是自己早逝的娘亲留下的,一时心绪也有些复杂。
想想前世,那边老太太时不时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搬些东西出去典当,补贴用度,二太太虽说旁的一毛不拔,还要伸手往回捞,却也会拿私房贴补宝玉,只有他们大房这位老爷,当真是把私房看得跟性命似的,只管自己开销,媳妇沾不上光,儿女教养嫁娶一律只走公账,自己也没少暗地里嘀咕。回头一看,真是谁也别说谁,都没把对方当一家人。
前生一眼都没瞧见的契书突然到手,贾琏倒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正巧贾赦这会儿也有点不想见人,只嘟囔着“横竖那家人你也晓得,也不消我多说”,就挥手让贾琏走了。
等贾琏如他所愿麻溜滚了出去,身边向来知情识趣的小子要去请绣鹃绣鹂两位姨娘过来伺候,却挨了赦老爷两脚,灰头土脸的退了下去。
这一晚贾琏一手搭在匣子上干坐了快两个时辰,贾赦也难得的清心寡欲,独自在书房里长吁短叹到后半夜,才被子一裹,在书房的小榻上胡乱对付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太阳将将露出个全脸来,精疲力竭的李纨才挣扎着生下了一个还算健壮的男婴,瞧了一会儿孩子就心满意足的昏睡过去,自然有下人跑着去各处禀报这一天大的喜事。
贾母和王夫人昨儿都是等到子时才由人劝着回房歇息的,一晚上颠来复去不得安睡,这一会儿精神头都不是很好,听着母子均安的喜讯都缓了一下才纷纷笑开了脸,满府的下人立时都得了厚赏,个个喜笑颜开。
倒是王夫人不知怎的,欢喜了一会儿之后却渐渐淡了脸色,也不提去瞧一瞧长子的遗腹子,还是等着小丫头子跑进来说老太太已经到了珠大奶奶的院子,才面无表情的带着人过去凑趣,只脸上的笑淡淡的,从贾母手中接过长孙略抱了抱,便交给了站在边上的奶娘,吩咐带下去好生照料。
若说王夫人对长子有后不欢喜,对长孙不慈爱,可她脸上也笑盈盈一脸欣慰,看着新生的奶娃娃也很是关切,敲打起下人来恩威并施,面面俱到,细致的连贾母在旁都点了点头,可细琢磨起来,就是少了点儿意思。一离了眼前,就能把李纨母子忘到后头去。
贾政的欢喜反而更真切些。他一得了消息,就从早就备下的名字里圈了一个兰字,急慌慌跑去贾母处,要给金孙定个好名儿,只盼着孙儿能继承其父的遗志,好学上进、光耀门楣,万万不能学那个不争气的宝玉,有辱斯文。
贾政张罗了半晌,不仅定下了贾兰的名字,还顺手把正陪着贾母用点心的贾宝玉唬成了个战战兢兢的鹌鹑,瘪着嘴又不敢哭,惹得贾母又生了场气,轰了他走。
一屋子人正围着贾宝玉打转,软声细气的哄他高兴,外头就传话进来,说是大老爷琏二爷来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