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纵然赵府尹不能真将他们一家如何,那一僧一道却始终是薛王氏心头的一根刺。那二人神通广大,却又不知为何施恩于他们。若说他们无欲无求,薛王氏心里是断然不肯信的,她只怕此二人所求甚大,甚至危及她的一双儿女,危及薛家家业。只要一想到有人在暗中惦记着他们一家,她就觉得心都叫人扯住了。
深深吸了口气,薛王氏攥住了薛宝钗的手,又招手让一旁呆呆立着的薛蟠过来,神色郑重的说道:“我先前与你们姨妈已经说定了,要带着你们上京城去,一来看看能不能走走门路把咱们为宫中采买的差事拿回来,二来也免得让那些宵小小瞧了咱们孤儿寡母。如今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儿,咱们便尽早动身,也免得横生枝节。我就不信了,天子脚下还能有人弄鬼。”
薛王氏未嫁前就听说京郊有几处寺庙道观灵验的很,宫中妃嫔也多有供奉,她就不信那么多能人异士还压不住妖僧妖道,眼睁睁瞧着他们作业。
薛宝钗乖巧应声,还顺口就帮着细细盘点起上京的准备来,薛蟠却是垮了脸,不满的嚷嚷起来:“不过是去京里办事,哪里用得着妈和妹妹过去?白累坏了。我带着管事们去也就是了,有舅舅姨爹照应着,谁敢欺我?至于那和尚道士的,上回不过是待他们客气,才让他们装神弄鬼的。从今儿起小厮长随都分着在二门外头巡视,我就不信他们还进的来。”
京中诸多繁华风流去处薛蟠都是神往已久,只恨家里盯得紧,使他至今不得一见,好不容易等到薛王氏松了口放他出去,又哪里肯再带着母亲妹妹四处辖制他。
薛王氏在这种事情上却万万不会纵了他,当即板下脸呵斥道:“浑说!这事儿我已经拿了章程,你再闹也没得商量!成天闲着淘气,吵得我头疼,快离了我这儿吧!”
薛蟠虽是个没心肝的,到底对薛王氏还算孝顺,闻言也就讪讪退了下去,自回他在前头的院子发作散闷去了。
撵走了不成器的儿子,薛王氏才是真个儿有些头疼起来,疲惫的靠在了引枕上,一旁的小丫头四喜忙轻手轻脚挪到旁边为她揉捏穴位。
见薛王氏如此神伤,薛宝钗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担忧按下不表,坐到薛王氏身侧慢慢拿美人拳给她捶起了肩膀。等薛王氏面上气色好了些,薛宝钗才轻声道:“妈妈也莫要太过忧心,如今府尹大人既然着人上了门,那僧道自有神通,近些日子必不会再来,等风声过了,咱们也早就到了京城,再不怕这些魑魅魍魉的。”
薛王氏正闭目想着早逝的亡夫,怨怪他狠心丢下这一家子孤儿寡母任人欺凌,闻声只觉心中无比熨帖,急忙起身将女儿揽进怀里:“我的儿,是娘耽搁了你了。你小孩儿家家,原该憨吃憨玩,竟也要陪着我操这份心。若是你托生个男儿身,我便是立时闭了眼也没什么可挂心的了。”
这样的话薛宝钗从记事起就不知从父母口中听过多少回,此时也不过拿帕子点了点唇角,含笑道:“我虽是个女孩儿,不能像哥哥那样支应门户,总算还能帮着妈打理打理家务,免得让哥哥受家事烦扰。”
薛宝钗行事举止这样端庄大方,薛王氏心中的念头也就更甚。她忽而叹了口气,拍了拍薛宝钗的手:“我的儿,你也这般大了,相熟人家里不少女孩儿也都说了亲事,妈留你到现在,你可有怨言?”
薛宝钗眸光微动,眼神清亮的扫过屋里伺候的几个丫头,等她们都知趣的退了下去,才笑着摇了摇头:“妈说什么呢,您一切都是为了我,我知道,咱们去了京城,一切就都好了。”
她已经十一岁了,家里许多事都不再瞒着她,薛王氏甚至还会同她商议。
金陵城虽大,却没有真正能庇护薛家,扶着薛蟠执掌薛氏一族家业的人家,所以薛王氏才会起了心思,想将薛宝钗许配给娘家侄儿,只可惜王子腾夫人直接隐晦的拒绝了这门亲事。退而求其次,薛王氏便打算与嫁去荣国府贾家的姐姐亲上加亲。
姨妈家的宝玉,薛宝钗平日里也多有耳闻,那样不知上进的人绝非她心中良配。她心中所想,却是那座巍峨庄严的宫城,也唯有进了那处,才能真正护佑家业,不让那些狗仗人势的阉人欺到头上来。
不过薛王氏早就认定了王家不会再松口送亲戚家的女孩儿进去碍娘娘的眼,薛宝钗也就从未跟母亲提过。横竖一家子入京在即,能不能寻着青云路,也就看个人的机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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