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倾昱和凤卿会中了情蛊,这完全是众人始料未及的事情,甚至如千行等人根本连事情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都不知道。
按理说,郑柔已经犯下了这样大的过错,而且如今母蛊已经不在她的身上,夜倾昱大可以直接下令将她处死,但也不知他是一时忘记了还是如今的情况已经顾不上她,竟未采取任何的行动。
而身为太子殿下的他没有发话,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随意处置郑柔,依旧将她关了起来。
任凭她整日如何的疯言疯语也是无人再去理会,只由得她自生自灭。
反倒是夜倾昱和凤卿,当真是被她害的不浅。
前者也就罢了,他是男子,又有武艺傍身,虽是噬心蛊虫令人难以忍受,但他到底还能硬撑一阵,可凤卿就不一样了。
她本就没有内力,练得均是硬功,加之如今又怀着身孕,被情蛊这么一折腾,身体顿时便弱了下来。
见她如此受累,夜倾昱自然心疼的不行,可是只要心里稍稍冒出一丝担忧,心脏便好似被人攥在手中一般,痛的厉害。
不止是他,凤卿也是如此。
未免两人一直互相折磨,夜倾昱整日将自己埋首朝政,整个人忙的如个陀螺一般,这才稍稍减缓了些许的不适。
然而这一日早朝的时候,还是发生了不小的状况。
因着这一年冬季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天气异常的寒凉,特别是晋安之地,风雪异常大,有几日甚至连出行都成了问题,如今丰鄰城中的天气已经渐渐转暖,可是晋安那里却已经是暴风雪雨,百姓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实在是惨至极点。
正是因此,夜倾昱才在早朝的时候提及此事,看看朝中众臣有何解决之策。
但是面对这样的天灾,所有人都不禁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唇角微勾着一抹邪笑,夜倾昱悠闲的倚在龙椅旁的侧座上,手一下下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整个人看起来邪魅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了情蛊的原因,他的脸颊消瘦了些许,不过却丝毫没有减损他的气质和容貌。
目光阴恻恻扫过了下站的诸位大臣,夜倾昱的声音懒懒的响起,“怎么,诸位卿家都没有话要说吗?”
“启禀太子殿下,依臣之见,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解决晋安百姓的温饱。”
“臣附议。”
“微臣也附议。”
听闻内阁大学士温逸然开了口,众人便纷纷跟着附和。
闻言,夜倾昱眸中一片晦涩的扫过说话的那些人,随即不明喜怒的说道,“难得你们意见一致,倒是孤想多了。”
不解夜倾昱这话是喜是怒,众臣不禁面面相觑。
“退朝。”话落,夜倾昱便直接起身,脸色微沉的准备离开,却没有想到在站起身的瞬间心脏猛地揪痛,一头便栽倒了下去,吓坏了一众大臣。
“太子殿下!”
“快……快传太医……”
一阵混乱当中,凤荀看着面色微白的夜倾昱,眉头不禁微微皱起,眼中充满了担忧之色。
有旁的大臣见他这副模样心下倒是有几分了然,要知道,当今的太子妃可是他的亲侄女,倘或太子殿下有何不测的话,他的好日子岂不是也过到头了!
不过话说回来,太子殿下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晕倒了呢?
事已至此,夜倾昱身中情蛊的事情是万万隐瞒不了,一时间闹得满朝文武人尽皆知,折腾的人心惶惶,均是难以安心。
夜倾桓吩咐人将夜倾昱送回寝殿的时候,命人无论如何也要瞒着凤卿这件事情,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凤卿的耳中。
彼时凤仪正陪着凤卿说话,谁知御前伺候的小宫女冒冒失失的就闯了进来,不管不顾的将夜倾昱的事情一一道与凤卿知晓。
而她的话音方才落下,便见凤卿脸色一变,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卿儿!”凤仪惊呼出声,赶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快去叫太医来。”
千行看着脸色苍白却唇带血色的凤卿,险些急的连眼泪都掉下来了,“小姐……”
“夜倾昱……夜倾昱……”茫然的唤着夜倾昱的名字,凤卿觉得心脏那里痛的好似难以呼吸一般,手紧紧的抵着心口的位置,额头冒出了大颗的汗珠。
“不要再想他了,卿儿,你听话。”一边说着,凤仪一边环抱住凤卿,满眼的心疼之色。
“长姐是要我忘记他?”
“记住就代表着无休无止的痛楚,你如今还怀着身孕,你腹中的孩子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必须忘了夜倾昱。”
闻言,凤卿的眸光倏然一凝,眼中顿显泪水。
忘记……
说起来容易,可要做到又何其艰难。
那年绿柳芙蕖,清花微扬,她与他在皇子府初见。
而后步步危机,你争我夺,他们携手作战,荣辱与共。
如今烽烟已过,淡看浮云,她只愿能够彼此相随,天涯踏遍。
可是眼下,竟然要她忘记才能保全两人的性命!
“忘字怎么写?”
对视上凤卿执拗的一双眼,凤仪的眉头不禁越皱越紧,“卿儿,你……”
“亡心,心死才能忘,如今虽痛,却断不至死。”说完,凤卿便倔强的擦干了嘴角的血渍,一脸的孤注一掷。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
与其青灯古卷了此残生,她宁愿一夜望尽落花。
心知凤卿的性子倔的很,她若是认定的事情,怕是十头牛都拽不回来。
凤仪不觉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是化不去的淡淡忧愁。
既然如此,那便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再叫鬼医给咱们施法,将你身体里的蛊虫移到我身上吧!”为今之计,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了。
“长姐……”
“你如此放不下和夜倾昱之间的情意,可我和爹爹又如何放得下你。”
绝望的微闭了下眼睛,凤卿眼角的泪水无声滑落,看的一旁的千行心疼不已。
她几时见过这样无助的小姐,一直以来,她都是骄傲自信,根本不可能会让人在她身上如此清楚的感觉悲伤和无措。
是因为和太子殿下深陷情中,是以她才挣不脱、逃不掉。
仪小姐的法子虽然冒险了些,但是好歹是个方法,总比两人就这样承受折磨的强。
但是千行也知道,依照她家小姐的性子,必然是不会同意的。
若说像开始那般只以为凤仪一个人才能救夜倾昱,那指不定凤卿还有可能同意,但是如今她自己明明能救却偏将这事情推给别人,这样的事情她根本不会做。
还有一点千行不知道的是,凤卿知道凤仪对夜倾昱的心思,虽然不确定如今她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是哪怕她心里只有一点点的想法,这蛊虫便也足以折腾她半条命了。
到了那个时候,怕是怕整个丰鄰城的人都会知道凤仪对夜倾昱的心思了。
一个对她有恩、对夜倾昱有恩的女子,他们还能指望着随意给她指一门婚事嫁出去吗?
哪怕只是如今便已经有不少的声音觉得凤仪更合适成为夜倾昱的太子妃了,倘或再将他的性命交到她的手中,那凤卿觉得,她便真的是打算伴着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不管凤仪如何说,凤卿都是拧着性子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最终无奈之下,她便只能去求见夜倾昱。
方才由燕洄引到了夜倾昱的寝殿中,凤仪看着倚在榻边的男子面色苍白,额前散落了几缕发丝,看起来脆弱的惊心却也“美艳”的惊心。
凤仪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居然也可以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微敛思绪,凤仪规规矩矩的朝着夜倾昱施了一礼,收回了自己落在他身上惊艳的目光。
“可是舒儿有何事吗?”随着这句话问出来,夜倾昱的眉头猛地一皱。
“……卿儿无事,殿下且先保重自己的身子。”
未免夜倾昱听到凤卿的消息之后再难受,是以凤仪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凤卿吐血的事情告诉他。
斟酌了一下,她方才缓缓说道,“臣女有一事要禀报殿下知晓。”
“何事?”
“其实除了卿儿,臣女的体质也可以喂养母蛊,只是之前卿儿不肯,是以她才会亲自从郑柔哪儿引来了蛊虫。”
听闻凤仪的话,夜倾昱的神色顿时一凛。
“殿下与卿儿之间有情,你们身中情蛊,彼此之间便剩下了无休无尽的折磨而已,就算殿下不为自己着想,可也该为卿儿和她腹中的孩子想一想啊!”
见夜倾昱一时没有说话,凤仪便接着说道,“再这么折腾下去,不止是卿儿的身子受不了,怕是心里也要崩溃了。”
“你想说什么?”
“臣女想,可以将卿儿体内的蛊虫引到臣女的身体里,殿下对臣女并无情意,如此便可解了这危局,能保住卿儿和她腹中的孩子不说,也能使免受锥心之痛,日后便有更多的时日去想办法解除这蛊。”
闻言,夜倾昱的眸光不禁一亮。
她说的办法倒是可行,只是恐怕舒儿不会同意。
也许是猜到了夜倾昱的担忧为何,凤仪微吸了一口气,眼神坚韧,“这就要看殿下的了。”
要想说服卿儿同意这件事,便只有夜倾昱亲自出面才行。
缓缓的点了点头,夜倾昱明白了凤仪的意思。
“你先回去吧!”
“臣女告退。”话落,凤仪便悄然退出了殿内。
回到凤府的时候,凤仪方才下了马车便见萧蕊哭的泪眼涟涟的欲往府外跑,却不妨被下人直接拦住。
如今的萧蕊可是与从前大不相同,整个人不修边幅,长发散乱,甚至发尾的地方都已经打了结,根本不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哭喊着要去府外找大夫,但是府里的下人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只死命的拦着她,一些老婆子甚至趁乱将她的手臂都抓红了。
见状,凤仪淡漠的收回了视线,径自朝着凤荀的书房走去。
不料萧蕊眼尖的瞥见她从旁边走过,于是便赶忙朝着她叫嚷道,“长姐、长姐,求求你让她们放我出去,我要为娘亲去寻个郎中,她病了。”
“这种事让下人去就行了,你一个姑娘家,如此抛头露面的可不好。”听到萧蕊的话之后,凤仪脚步未停,声音冷漠无比。
“我已经等了几天了,一直都没有人来,长姐,求求你,就为我娘亲请个郎中回来吧,她好歹也是你的姑母啊!”
闻言,凤仪脚步一顿。
姑母……
她还真是敢说。
转身望着萧蕊,凤仪示意下人松开扯拽她的手,任由她哭泣着跪到了她的脚边。
“长姐,求你发发慈悲。”
“唉……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我也身不由己……”
诧异的看着凤仪,萧蕊似是不懂她这话是何意。
挥手示意下人都退下,凤仪这才状似不经意的叹道,“如今卿儿成为当朝的太子妃,又深得太子殿下宠爱,你曾经与她有过节,我和爹爹能留你在府上便已经惹得她不悦了,若是再贸然出手帮你的话,怕是连我们自己也被她怪罪了。”
一听凤仪的话,萧蕊先是一愣,随后捏着袖管的手紧紧握住。
“凤卿……”又是她,她将她们娘俩害的还不够惨吗,为何到如今还是要和她们过不去!
“如今你该明白了,不是我不肯相助,而是实在爱莫能及。”
“那我该怎么办呀?”
见萧蕊急的眼睛通红,凤仪状似为难的想了想,随后不经意的幽幽说道,“我近来已经在劝着卿儿了,彼此毕竟是一家人,若是闹得沸沸扬扬被外人知道就不好了。”
听闻凤仪如此说,萧蕊的眸光不觉一闪。
闹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萧蕊的心里极快的闪过了什么,随即眸色渐渐变亮。
淡淡的瞟了一眼萧蕊的神色,凤仪脸色微变,眸中却隐隐闪过了一抹笑意。
示意下人将萧蕊送回了她自己的院中,凤仪转身依旧朝着凤荀的书房走去,口中随意朝着一旁的麝月吩咐道,“稍后若表小姐要出府的话,叫人不必拦着。”
“嗯?”
“照我说的做就是。”
“是,奴婢明白了。”心知凤仪不喜欢她们多嘴,麝月便赶忙住了口。
待到主仆两人到了凤荀的书房门口时,不妨迎面遇上了凤傒。
“二哥哥。”
“从宫里回来?”见凤仪身边只跟着一个麝月,凤傒的心里便了然了。
“嗯,进宫去看了看卿儿。”
“三叔在里面等你呢,快些进去吧!”说完,凤傒便抬脚离开,经过凤仪身边的时候,他又低声嘱咐了一句,“近来行事小心些。”
“嗯。”
话落,兄妹俩相背而行,凤仪直接进到了书房中。
凤荀坐在书案之后正埋首公文忙着什么,见是凤仪进了屋内便含笑的搁下了手中的毛笔。
“爹爹。”
“回来啦,卿儿的情况如何?”
“不大好,事关太子殿下,她自然心急的不行,今日听闻太子殿下忽然晕倒,她甚至都急的吐血了。”话说到这儿的时候,凤仪的脸色很平静,没有半点在宫中时候的担忧和焦虑。
“你可将咱们的计划禀告给太子殿下了吗?”
“已经说了,他虽没有直接应下,但想必是不会拒绝的。”
“事情未成之前还是不可掉以轻心。”虽然知道凤仪行事向来稳重,可未免她一时大意发生什么意外,凤荀还是叮嘱了她一番。
不经意间想起萧蕊她们,凤仪不禁朝着凤荀问道,“爹爹打算如何料理大伯父他们?”
听凤仪提到了凤厉,凤荀的眸光不禁微闪。
这他倒是还没有想过,毕竟眼下最要紧的也不是他们,还是先解决了凤卿那边再说。
大抵是猜到了凤荀心中所想,凤仪喝了口茶,随后声音淡淡的说道,“爹爹若还未想好,不若交由女儿处置吧!”
“哦?仪儿心下已经有计划了?”
“隐约有些想法,爹爹且等着看好戏就是。”话至此处,凤仪眸光微亮,隐隐闪动着无言的光彩。
见她这般,凤荀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孩子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既是她有主张,那便全由她料理好了。
……
自从凤卿和夜倾昱两人中了情蛊之后,两人这一分开便是将近一月,白日里听闻了凤仪的话之后,这日晚间夜倾昱便乘着月色而来。
墨色的大氅融入夜色,将夜倾昱苍白的脸颊衬的愈发醒目。
缓步行至凤卿的寝殿门口,见千行在门口守着,周围并没有一个宫人,他便只轻言问道,“舒儿可歇下了吗?”
“方才睡着。”
“知道了,你们且先在殿外候着。”说完,夜倾昱才悄然无声的走进了殿内。
一步步的朝着里间的床榻走去,夜倾昱看着静静的躺在榻上的女子,眸中柔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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