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住了嘴,又是一个大大的懒腰:“阿母,我困了,先回亲王院去。”
太后被晋王这一打岔,不得不重新组织言语,倒也不想再被他插嘴打断,挥挥手允了晋王自去,这才再问阮岭:“依你一贯脾性,我且以为经那场杖罚后,会记恨薛绚之,结果却大出预料,岭儿可是真对绚之心生钦佩?”
阮岭并不怎么耐烦与太后倾吐心事,只淡淡“恩”了一声,太后也不介意:“你若早对我直言,又何需大废周折,绚之原是我看好之俊秀良才,更何况与十一娘又有师生之谊,无论是我,抑或十一娘为你引荐,都是易如反掌。”
阮岭这才稍微端正了态度:“不敢劳烦太后,岭是担心若请太后出面,薛郎越发以为是岭仗势相逼,太后也不需为岭之小事挂心,今日有外曾外祖引荐,岭终得机会让薛郎改观,只要今后痛改前非更加上进,薛郎应当不至于鄙夷疏远。”
“哦?今日徐国公竟然出面?”太后仿佛随口一问。
“外曾外祖也是看我有心悔改,又认为薛郎确为良友,才愿意相助。”阮岭不察太后意图,一句应对后,又再缄口不言。
“崔薛两家虽为姻亲,可徐国公因为抱疾,竟多年未曾走动,这回倒是被你缠磨得出了趟门,我听闻绚之祖父身子骨也不大好,今日岭儿可曾得幸拜会?若你能先后得到徐国公与薛公两人指教,可谓多少士子都不能岂及大幸了。”
太后明知徐国公今日前往并非薛氏宗宅,偏偏假作不知。
阮岭果然中计:“今日薛郎约了友人在别苑一聚,故并未在家,岭未曾见到薛公。”
“那么不知绚之为岭儿引荐了多少好友?”太后甚感兴趣。
“薛郎与友人约在下昼,岭并未得见。”
“徐国公既然赏识绚之,想必今日这番长谈应当涉及不少经史典故,岭儿可觉受益?你既称有心上进,莫如说道一番,也让我听听见地如何。”
阮岭原本有些不耐烦,可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违逆太后,再说他也听说过陆离如今颇得太后器重,为了不让陆离为难,当然也难免应酬过去,更加重要则是,他已经察觉太后今日如此关注似乎有所戒防,只不知针对是陆离抑或徐国公,故而虽然仍是一副懒洋洋的语气,倒也回应了太后:“外曾外祖在我央求下领我去了薛郎别苑,却不便端着长辈架子继续施压,并未与薛郎长谈,自去书房翻阅薛郎藏书,倒是薛郎听我有意请教经史,有不少指点。”
便将与陆离的对话择要紧处说了一遍,就当敷衍过去太后的关注。
太后莞尔,这才终止盘问,对晋安说道:“听岭儿这番细诉,果然是要痛改前非,虽然许多理解还未达要义,态度却是不错,我看呀,晋安你也不需忧心,便任他与绚之交好,总善过不学无术胡闹生事。”
“若岭儿今后真有进益,阿母可得给予提携。”晋安眼中一亮,便为儿子争取起器重来。
太后仍旧莞尔:“那是必然。”
这话题虽然就此打住,但晚宴散后,太后诏见窦辅安时,仍然少不得一场盘问:“可察知薛绚之今日动向?”
“奴婢令人盯了大半日,徐国公告辞之后,下昼确有李、王两府几个郎君到访,宵禁前请辞,薛绚之也领着薛昭归家,奴婢不敢松懈,已经交待下去,这几日必须紧盯那处别苑,但察有朝臣出入,立即禀知……不过奴婢今日已经察明贺淇党徒、南阳郡王、甚至薛家其余身担官职者去向,并不可能与徐国公私见。”
太后颔首:“薛绚之当不至于与贺淇勾结,我只担心贺烨!好在今日贺烨一早入宫,倒碰巧被我留下整日,不可能是他与徐国公碰面,后日本有朝会,但有官职者必须入宫,再盯那别苑两日,只要这两日没有蹊跷者出入,后日朝会又无告病缺席者,便无干紧要,应确是崔政被阮岭纠缠,才破例走这一趟。”
太后当然不可能逮住任何蹊跷者,因为陆正明见过崔政,早从平康坊晋王别苑回到自家,两日后的朝会也照常参与,于是这一事件最终以陆离设计那般结案,而徐国公当宣仁坊一行后并无任何异动,直到六月暑热更增时与往年一般移居郊野消暑,这段期间再无半点蹊跷,太后终于才将此事彻底抛之脑后。
可就在六月某日,晋王“改头换面”伪装商贾随从悄悄混出了长安城门,也正是在这一日,崔天白忽然前往祖父所在田居问候,并未留宿,下昼便归。
这也属合情合理,田居日常难免不便,总会有家人送去补给,并不值得通禀禁中。
可就在这一晚,崔政田居留下侍奉那一对仆妪睡得人事不省,崔政也早早灭灯安歇,到深更半夜时分,一个黑影却忽然跃过墙头,无声无息地落在院子里。
那人摒息静听一阵,确定没有耳目盯梢,这才又一闪身,推开东侧一间寝居那虚掩的房门。
没有灯烛,却有月色照窗而入,久候多时的徐国公一见黑影入内,抱揖轻语:“老臣,礼见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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