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场聚会,十一娘并没让歌舞助兴,却是将厅堂三面都用隔扇遮挡起来避风,在厅中摆了一张足够二十人围坐的大案,不过仍是矮足,倒也不用坐那宽条凳,仍是设了座榻,上边铺着毡毯,隔了一隔凉意,倒是比胡人爱坐的宽条长凳要舒适许多,几轮酒后,王妃示意可以“宽散”,带头盘膝趺坐,于是这些时日以来越渐与王妃交熟的少妇们尽都不在拘束。
当大快朵颐,婢女们便搬入了不少器具,妇人们有的玩双陆,有的投壶,有的摇骰子比大小当作酒令,孟九嫂却拉着王妃到了厅外观赏苑景——
可这时节,梅花未放,金菊已残,莲池也是一片枯败冷清,并无美景可赏,王妃当然领会得孟九嫂是想与她私话。
先说道的果然是件私事:“妾身有个侄女,已是议亲之龄,虽为庶出,自幼也是在嫡母跟前教养,学识品性都不差,有回随妾身来过王府,就是不知王妃是否还有印象?”
十一娘想了一想,脑子里浮现出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来,问道:“可是孟六娘?”
“正是。”袁氏笑道:“嫂嫂原是有意让六娘配个大族旁支嫡子,六娘往常乖顺,却又极有主意一人儿,倒更加倾向寒门子弟,不过一定要有志于科举应试者,倒不在意家境清贫,妾身嫂嫂一想,难得六娘不贪图虚荣,愿意与将来夫婿自食其力,心里也赞同,没想到,这一动意险些让六娘所嫁非人。”
十一娘听“险些”二字,便明白并没有造成恶果了,仍问道:“这是怎么说?”
“还不是十五弟胡闹,向嫂嫂引荐了个寒门士子,赞其才华人品都无可挑剔,不过因为时运不济,虽下了两回考场,却未能金榜题名,眼下正在太原游学,是江陵人士,姓魏,表字衡安,嫂嫂恃机见过一面,瞧这魏衡安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心里倒也满意,可又一打听,竟知此人来往交近者,尽为豪贵子弟,鲜少寒门士子,心里便觉不踏实起来,再一细察,吃一大惊!”
孟九嫂没有明说,其实她那堂嫂是察知魏衡安与毛维长孙来往频繁,心中才生疑虑,不过这倒不是吃一大惊的原因。
“这魏衡安,当日显然意识到嫂嫂是有意结亲,坦言未曾婚配,打算着先得出身再虑姻缘,这话倒也不假。”
十一娘心中便有些讷罕了,想不明白“吃一大惊”的因由,论来,莫说寒门士子,即便是名门子弟,也有许多打算先考取功名,再虑婚事,毕竟摆脱了白身,更有望娶得良配,魏衡安既然没有逛语欺瞒,仿佛这种程度的功利,并不至于伤及品行。
又听孟九嫂说道:“这位魏郎君,闹过一出笑话,有回他受一家子弟相邀,饮谈玩乐,主家有个小妹,因着贪玩,逼着婢女盛装打扮,在花苑里行走一圈儿,正巧那主家被长辈唤了过去,只剩魏衡安在亭台上,他看见那婢女,误以为是主家闺秀,竟然迎上前去搭讪,卖弄才华,诗赞讨好女子,请他那位也是个纨绔,见引起误会,并不解释,玩笑道要将‘妹妹’许嫁,魏衡安立即答应下来,事后才知竟然是个婢女,偏他明知受到愚弄,竟不恼怒,照常与那纨绔来往。”
十一娘便明白过来:“什么先得出身再虑姻缘,无非是看不上寒门女子,企图攀交权贵,这魏衡安品行若可,万万不会如此轻浮,在人家中作客呢,便引诱主人家眷,只说他但凡还一点骨气,明知对方愚弄他取笑,也不会依然讨好奉承。”
“可不是这道理?嫂嫂吓出一身冷汗来,庆幸自己还算谨慎,否则若真将六娘许嫁,可算是坑苦了六娘,却也彻底明白了,并非所有寒门士子都上进忠厚,不乏品行败坏奸诈之徒,却又不愿强迫六娘,故而便想着……贺舍人倒是与不少士子交好,未知王妃能否请托一声贺舍人,看看有无合适之人。”孟九嫂绕了一个大圈,终于是说出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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