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的确来自蜀王府。
不是郭居安,却携有蜀王令信,毛维核对无误,疑心顿释,焦急询问:“据我得讯,晋王妃密折弹劾,元得志竟也落井下石,殿下可有办法为我开释劾责?”
来人紧蹙眉头,唉声叹气:“随着圣上年岁渐增,太后对殿下之疑忌愈更严重,殿下若为大尹开释,无疑是火上浇油,殿下思来想去,再无良策,唯有暂助大尹一家脱身藏匿,保得性命安全。”
这当然不符和毛维的愿望:“若我逃匿,岂非更加百口莫辩?”
“晋王妃这回列举罪证确凿,太后已对毛大尹动疑,再兼连元得志也附议大尹确有谋逆意图,恕在下直言,大尹此番确是凶多吉少,再也不能心存饶幸,有句俗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尹若不痛下决断,待得太后遣使扣拿大尹归案,届时只怕满门罹难,再无生机了!”
毛维直到此刻方才真真正正意识到灭顶之灾已迫在眉睫,虽太原还未到回暖之季,额头上不由渗出密汗涔涔,想到自己苦心经营一生,到头来却落得个罪匿收场,如何心甘?虽说性命攸关,却一时难下决断,只瘫坐榻上,目透空茫,心中大是懊悔,然而竟不知应该从哪一确切事件开始懊悔,他甚至不知自己是从哪一步就出错。
来人见毛维呆怔失语,半日不肯答应,也是心中焦急。
原来蜀王虽知毛维不足为患,可为谨慎之故,到底不肯让这么个活口落在太后手中,故设计杀人灭口,然而仅杀毛维一人当然还不算安全,至少相随毛维职守晋阳城的家眷子孙,都要一并灭口,才能真正湮灭罪证,不给韦太后丝毫机会将蜀王牵涉此桩罪案之中,虽有志能便担当刺客,然而经过广阳事故,蜀王对东瀛间人的能力大失信任,为了让杀人灭口的计划顺利施展,当然是要赶在朝廷逮拿毛维归案前,先下手为强。
毛维虽然危在旦夕,此时毕竟仍为太原尹,志能便若冲入其府邸放火杀人,怎能不惊动城中军卫?要是被晋王妃再逮获活口,可谓得不偿失,所以蜀王的计划只能是先将毛维一家讹诈出城,这才方便一网打尽。
来人为完成使命,自然要竭尽全力游说:“大尹其实大可不必灰心,只要圣上亲政,殿下难道还会让大尹继续隐姓埋名不成?届时完全可以为大尹洗清冤屈,大尹还怕不能官复原职?”
这话顿时让陷入绝望的毛维眼中一亮,终于才有了几分生气。
可不如是?只要天子顺利亲政,蜀王大获全胜,他当然就不需要继续藏匿下去,尚有荣华富贵可期,哪里至于灰心绝望?
当下便有决断,只转念一想,又大是焦急:“老夫与晋阳城中家眷固然可脱身,尚有数子在外地任职,倘若朝廷治罪,他们又当如何?”
毛维几个嫡子均已成年,分别各州历职,并未随他同来晋阳,他可以一走了之,儿子们毕竟也是振兴家族的希望,总不能尽数折损。
来人见毛维已然动心,心中一宽,越发不吝担保:“殿下又岂会疏忽令郎?毛公安心,殿下已经分别安排,待毛公安顿下来,便能一家团聚。”
的确能够一家团聚,黄泉之下骨肉/团圆,也能称为团聚。
毛维虽说并非愚昧轻信之辈,然而事态危急,已经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在没有其余选择的条件下,他也只能信任蜀王安排这条后路,可他再是如何不关痛痒,毕竟为太原尹,也知道晋王妃为了将他置之死地,必定会安排探人监视左右,他一家男女老小,人口多达二十有余,堂而皇之出城必然会惊动晋王妃,只能是乔装出行分批遣散,他因有官职在身,为防晋王妃察觉,自然得押后,待家人尽数转移,才能离开。
于是先就知会老妻,毛夫人这才知道大祸临头,惊得手足无力半天不能重振精神,回过神来就要呼天呛地一哭,被毛维没好气地喝斥住:“我还没死,就急着嚎哪门子丧,几个媳妇之中,也唯有薛氏还算沉稳可靠,你快快与她商议,让她夫妻两个先走一步,到城外隐密之处安置妥当,先将那些尚不知事之孩童想法送出城去,交给夫妻二人看管。”
毛夫人是第二批次出城,乔装成为一个农妇,穿着破烂寒酸的布衣,纵然是疲于奔命,她竟然还有闲心抱怨:“简薄破旧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股子酸臭味,熏得我险些没有闭过气去。”唠唠叨叨直到暂时匿居处,又嫌宅子不够宽大,陈设不够齐全,瞅见薛氏迎了出来,迫不及待说道:“快些备好热水,我要立即沐浴。”
薛氏急得差些没有哭出声来:“大母,获儿走失了,夫郎悄悄出去寻了一圈,却连影也不见!”
走失的正是毛维长房嫡出曾孙,却不是薛氏之子,故而她便没有那么上心,而这回出逃避祸,自然不可能顾及仆婢,薛氏一个人要照看诸多孩童,也实在有些顾不过来,获儿又已经四岁,能走能跑,薛氏稍不留神,就不知这孩子跑去了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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