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为避祸逃匿,虽说只是暂时在这处郊苑居留,为防走漏消息被人察觉,择选之地也处于荒僻之处,方圆一里内,只零散住着几户农家,只晓得这处大宅为豪族所置郊苑,却鲜少有人来住,更不知归属哪家,日常当然也不来往,贫家惧怕豪门,避之唯恐不及,哪里会打门前经过周围逗留,薛氏的丈夫固然壮着胆子前去打问了一回,那几户人家一问三不知,都道不曾见过落单的孩童。
毛夫人听此意外,把薛氏狠狠数落一番,犹豫思量一阵,到底还是冒着风险让孙子乔装入城,将曾孙走失一事告诉了毛维,毛维虽气急败坏,自是不会为了一个孩童在这关头兴师动众大肆搜索,只好恳求蜀王府那使者,能否安排人手寻获曾孙。
那人当然不放在心上,虽是满口答应了,却暗暗冷笑:郊苑是我废尽心思择选,处荒郊野外,又临近山岭,那孩童指不定是被野狼叼走了,否则如此稚龄,能走出多远,怎么可能无影无踪,横竖一家子都要死绝,这会子哪有闲心去找稚子孩童,更加没有必要。
如此经过七、八日,毛维终于将一家数十口偷潜出城,这日朝早,他照旧往衙门打了一圈儿,还装模作样没事找事数落了陆离等属官一顿,午后回府,召集几个心腹护卫,终于打算乔装出城与家人汇合,他将时间掐算得精准,此时出城,至少等到次日清晨,薛陆离等人未见他露面,才会惊动晋王妃,那时他与家眷早已离城数十里,晋王妃又没个确切方向,纵然追踪,也是徒劳无用。
提心吊胆出了城门,到约定碰面之处,见毛趋亦安然脱身,毛维终于如释重负,一行七、八人,飞马急驰。
然而未出十里,一行人刚转入山道,忽有弩箭迎面而来,将一人射了个透穿,摔跌坠马,毛维情知有人伏杀,不顾旁余,只想突围,哪知又是几支飞箭袭来,逼得毛维不得不下马伏地躲避,他几乎是摔跌下马,正好“砸”在一具尸身上,下意识辨看,却是侄儿毛趋,毛维此时也顾不得悲痛,一连好几个打滚,躲去杂草之间。
山林密/处,十余幽灵般的黑衣杀手无声无息跃出,毛维只听几声刀剑相击的脆响,以及护卫们短促的惨叫声,一切又归于寂静。
他这时只恨不能把肥硕的身体埋入泥地,固然是大气不敢吭,感观却比寻常更加敏锐,以致于清楚地感应到密布脊背的寒栗,一颗颗正在炸裂,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他,毛维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么叫做将入幽冥、生死一线。
寂静之中,忽而一声嗤笑。
毛维只觉有若五雷轰顶。
紧跟着他就被一双手掌从地上提起,他看到一双冷眼,以及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容,他牙关乱颤,自己也不知道有没将“尔等何人”的话质问出口,忽觉脖子后钝痛袭来,两眼一黑便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毛维渐觉寒凉刺骨,他极不情愿从一场酣睡中醒来,意识却不受他控制,睁眼那一霎那,毛维完全不知何时何境,恍恍惚惚只觉像是宿醉之后醒来,头痛欲裂、喉咙干涩,他想要喝问,却无法发出声音,他想要挣扎,顿时感觉腰上赘肉,被锋锐的冷刃轻轻一刺。
“不要乱动,否则撞死在我刀尖上,可就看不到接下来一场好戏了!”
直到这时,毛维的意识才瞬时清明,他想起了毛趋死不瞑目的模样,又再渐渐看清月色薄透间,不远处似有一座青瓦白墙的宅院,再定睛一看,原来自己仍旧身处丛林,背靠着一株甚是粗大的树杆,旁边黑衣人,面无表情斜乜着他,分明没有绑缚他的手足,他却全身疲乏不能动弹。
这些刺客竟然没有将他杀死?
毛维只觉一阵惊喜,凭他的经验,很有可能饶幸生还。
可这阵乍惊乍喜尚未平息,又有一黑衣人潜来,低语一声:“对方来了。”
“很好,毛大尹,好戏终于开演。”
毛维又觉身子一轻,竟被那刺客负在背上,夜色之下,丛林之间,那刺客飞纵跳跃竟无半点艰难,甚至用绳套抛钩树杈,负他离地两丈坐于杈上,亦轻松如常。
毛维心中震惊,又还未待他平静下来,却耳闻目睹了一场让他睚眦欲裂、毕生难忘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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