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平元年三月,迟儿满了周岁,迈开小短腿已经能颤颤巍巍走出十多步了,这让他的父亲贺三岁洋洋自得,日常与陆离等议事时,往往用“我家那小子……”做为开端,赢得连串奉承马屁后,这才能心满意足的言归正题。
这日在十一娘屋子里,画筱拍着手引导迟儿往她这边过来,才刚午睡醒来的小子却还带着几分起床气,嘟囔着嘴翻着白眼,很傲气的用沉默表达拒绝,到底是画筱摇动起货郎鼓,终于让懒洋洋的小子产生兴趣,哪知刚刚迈开小短腿,便被父亲贺三岁推门而入吸引了注意,回头一看,便坐了个屁股墩,他也不哭,竟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直冲晋王殿下过去,抱着小腿便“阿呜”一口。
贺烨大笑,弯腰抱起儿子抛了几抛,显摆道:“果然是我儿子,摔也摔不哭,这么小就会睚眦必报,真有出息。”
画筱吃吃的笑,迟儿的保姆江氏却哭笑不得——她是阿禄的姑姑,江迂最小一个妹妹,原本随二兄“陈宣炽”在剑南道,十一娘有孕,方才接了这么个可信的保姆来太原,保姆与乳媪不同,并不负责哺乳,除照顾起居外,对幼主也有教管之职,故而江氏便提醒贺烨:“殿下可不能一味宠惯大郎,睚眦必报不是好话,冒犯亲长更应管教。”
“他这么小,听得进什么管教?”贺烨不以为意:“宠惯也只有这一年两年了,三岁之后,抱都抱不得,在他面前还得时时板起脸来,这些我都明白。”
父子二人闹腾一番,十一娘却一筹莫展自顾沉思,贺三岁终归觉得过意不去,让江氏把迟儿带回居处,过去挨着十一娘坐下,先却提起了画筱之父匡兴:“虽受严刑拷打,好歹保得一条性命,太后将他送返北辽萧,因已暴露形貌,眼下并不适合归来太原,我令他暂时护卫林昔,待将来咱们放归耶律齐,再接二人返周。”
十一娘有些心不在焉:“画筱从前怯弱,经这一年,在碧奴、阿禄教导下,性情豁朗许多,这丫头虽说不算冰雪聪明,倒也好学上进,如今已能诵写千字文。”
“我跟你说匡兴,你倒说起筱丫头来,他们虽是父女,两件事却风马牛不相及,王妃又在烦恼什么,竟如此魂不守舍。”
“还不是长安城之风云诡变。”十一娘长叹一声:“承德年间,因铁勒郡主之死,杜侍郎公然力主天子质问铁勒部,我便担心他或许会引火烧身,后听杨公告知,原来蜀王对杜侍郎忌防甚深,早设计引太后猜忌于杜侍郎,故而我授意十四兄,让他暗会王相国,提醒杜侍郎莫中蜀王奸计,然则……杜侍郎忠于正统,固然明知蜀王在后算计,竟依然力主天子亲政。”
贺烨蹙眉道:“杜公耿耿风骨,恪守君臣之道,明知祸患,却宁死明义。”
“太后设计陷害杜公,却不亲自动手,将刀柄交予天子,我想,太后已然洞破蜀王用心,然而虽知杜公并未投诚蜀王,然则却在天子阵营,依然不肯放过,杜公这回,万无生机,可叹他耿耿忠心,舍身取义,却反而被太后利用,置天子与劣势。”
蜀王既要借太后之手铲除杜渐宏,理当意会天子,却没想到太后并未中计,虽为杜渐宏布下死局,反而让天子审断,就算蜀王恍然大悟,此时此刻只怕也难以再阻止天子了,大明宫毕竟是在太后手中,要阻断蜀王父子之间的联络,当然易如反掌。
天子倘若处死杜渐宏,怎不让正统派寒心?届时韦太后再察明杜渐宏是为“奸细”陷害,摆出证据,天子断事不明,以致忠臣含冤,有什么资格正式亲政?杜渐宏不因与蜀王之间仇隙逆弃天子,反而力主天子亲政,甚至不惧以死相争,却没想到反而让韦太后得利,实在让人叹息。
十一娘虽然推断出事态走向,奈何到此地步,也无能再救杜渐宏这忠臣性命。
果然,未过多久,再接京都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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