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关键的是,相比秦霁,十一娘有更大可能被太后争取,如果秦霁成了后宫之主,必定与贺烨同舟共济,对太后的处境可谓雪上加霜,她这时只能寄望十一娘虽说对贺烨动情,但并没有彻底背叛她。
高玉祥却提出了疑议:“王妃可是圣上元配呀,纵然乃太后当年赐婚,不为圣上信任,到底治政太原有功,这可是天下皆知,又为圣上诞有嫡长子,无论如何,圣上也不能以妾代妻,反立秦氏一介孺人为后呀,圣上即便任性,满朝文武也不会认同。”
“满朝文武?你以为他们有几个当真遵循礼法?有资格参议皇后人选者又有多少?贺烨登位,政事堂理当换届,连薛绚之都只授中书侍郎,显明三省长官,贺烨有意择选资历更高者担当,京兆十大显望,除谢、韦之外仍有八姓,倘若再被京兆柳占据国戚之位,对八姓而言岂非不利?不过倘若秦氏为后,燕国公秦步云乃武将,显然不能居相位,治政乃世族文官为首,所以他们更加希望皇后乃将门出身,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取京兆柳而代之,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反驳贺烨?”
太后连连冷笑:“十一娘虽是元配,但她是庶女,在众多正统派看来,她还是听令于我,以女子之身,干涉朝政,以妾代妻虽为望族不耻,可别忘了就连望族也不是没有扶正先例,否则世间又何来‘扶正’一说?更不说帝王之尊,本就凌驾于众人之上,总归会有说法,让荒谬之事名正言顺,就如太宗帝,纳弟妇为妃,谁敢说太宗帝乱/伦?”
高玉祥默默:不需看远了,德宗帝当年,不也是立庶长为储君,临死前还不忘让正妻殉葬,尊庶妃为太后吗?
韦太后紧盯着琉璃壁外,那轮越发艳丽的落日,极为坚定地说道:“我不能再让贺烨拖延下去,我必须要探明他心中图谋,他这般故布迷障,究竟为何?秦氏与柳六娘,决不能占据后位,皇后只能是柳在湄,不过我还要确断一点,柳在湄,究竟还值不值得信任。”
于是就宅邸风波后,蓬莱殿很快又向贺烨发出“太后有请”的召唤,这回贺烨比上回有意耽搁,倒是来得及时一些。
“今日与圣上商议,乃立后之事,如今圣上已经登基,不定后位,一来宫务无人主理,再者圣上左右,仍是孺、媵等品阶,大不合体统,圣上亦非未娶正妻,便连嫡长子也已经养在膝下,要说来,我这祖母,甚至未曾见过信儿,后宫名位早日择定,皇长子亦能早日回宫,我知道圣上必然不许由我养育皇长子,但天家骨肉流离在外,总归有违礼法。”
贺烨还是那副懒散模样:“王妃当初,执意要送迟儿拜教于凌虚天师,那孩子也甚喜野玩于山水,凌虚天师乃隐士高人,迟儿有缘得天师指教,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之福份,朕倒以为,横竖迟儿未够启蒙之龄,大可不必早早将他拘束于宫廷之中。”
“看来圣上仍然对我放心不下,此处没有外人,我也懒得与你弯来绕去,没错,我当初的确对你防范甚深,可那也是因为你生母一直不甘你阿兄居于储君之位,我与你生母之间,无异生死仇敌,正好比你阿兄若落败,你生母也势必不容他这个皇长子,我如今败在你手中,更多怨言亦无作用,我与你生母之间,你与我之间,无非成王败寇而已,我也不管你想立谁当皇后,将来要立谁当太子,但立后之事再拖延下去,必定引得人心混乱,你就算是想立秦氏为后,我这时也没能力阻拦,我只希望,这刚刚稳定之时局,不要再生动乱。”
贺烨挑眉:“太后是建议立秦氏为后?”
“我之建议,如今还有什么作用?”
“当然有作用,太后不是口口声声提醒你乃阿兄生母,朕就算看在阿兄情面上,也当礼敬太后几分?”
韦太后气结,深吸一口气:“我何尝建议立秦氏为后?不过是看穿了圣上心意,不愿为这事,你我母子之间更添矛盾罢了。”
贺烨那眉梢仍然高挑:“朕何尝打算立秦氏为后了?朕又并非没有正妻,只不过以为,太后应当对王妃心存埋怨,是以想等太后消了胸中闷气,再提立后一事不迟。”
“当年你与十一娘结发合巹,可是由我懿旨赐婚,十一娘奉令治政太原,以王妃之名辅助推行新政,忠事君国不负寄望,我对她何尝不满,又怎有怨气?”韦太后此刻已经被贺烨的话绕得满脑子乱麻,越发摸不清他的盘算计划,但无论如何,都必须避免让秦氏女,让燕国公这个手握重兵的叛臣占据后族之位,但她刚刚表达对十一娘的支持,猛然却见贺烨翘起唇角轻轻一笑,太后立时醒悟不妙。
“太后既如此开明,不计王妃与朕夫妻同心,有违太后意愿,并公然称赞王妃功德显著,那么,想必不会反对朕立王妃为后,并向天下臣民,彰示皇后贤明,不仅为朕之嘉偶良佐,亦当为臣民表率,朕即令礼部择定吉日,于大典时,皇后凤驾经丹凤门行御道而入,朕往兴礼门亲迎,典成宣政殿,帝后至丹凤门,受百官臣民拜贺。”
这番话后,眼见着太后瞪大了眼睛,贺烨笑意越深,他斜展了长眉,轻挑起眼角,一字一顿:“怎么?太后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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