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眼熟,我方才想起来问小样儿话,不觉将惠儿的话题岔了开去:“今日里在集市上,我见你下车同一人说话,看着身影有些眼熟,那人是谁?”
小样儿正在给我拧手巾擦脸,听我一问,将手巾递到我手里,颇有些兴奋:“我还正想告诉小姐知道呢,没想到在这京城,竟然能够遇到相熟的人,真不知道应该说是‘他乡遇故知’呢,还是‘冤家路窄’?”
我擦完脸将手巾丢进水盆里:“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究竟是哪个?难不成是我们府上的人?”
小样儿摇摇头:“不是呢,这人小姐应该也记得,是想害您的那个奕阳真人手下的小道童,被我捉弄的那个。”
“啊?他怎么会在京城里?”我颇感意外。
“他说他师傅被人害死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还被人四处追杀,无奈之下就逃离了扬州城,无家可归。
后来听说天子脚下繁华,好讨生活,就一路乞讨过来。我们这几日每天去城门口迎接您,无意中正好撞见他,见他可怜就冰释前嫌了。
他如今在京城里跟一帮小叫花子混得不错,每日里走街串巷的消息灵通,我就委托他帮着打听你的消息,唯恐错过了。”
我自然知道他究竟是为何逃离扬州城的。如今玥儿已经自杀,真相大白,再寻他左右也应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轻声应了一声,也不再追问。
小样儿支支吾吾道:“我擅自做主将玥儿自杀的事情告诉他了,他说奕阳真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们好歹也是师徒一场,他让我代他谢过小姐,帮他报了师傅的杀身之仇。”
这小道童没想到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人也机警,不过是跟着奕阳真人误入歧途而已。他如今这样凄惶,多少同我也有关系。
我转身对小样儿道:“回头你若是见到他,问问他愿不愿意寻一份正当的差事做,也免得受这风吹雨淋的苦楚。”
小样儿兴奋地应下了:“我知道他平日里经常在哪里乞讨,向附近的小叫花子一打听就能找到他。”
我坐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向惠儿招了招手,惠儿放下手里正在规整的行李,走到跟前,附耳过来。
我低声道:“那个婆子纵然再不讨喜,我们也赶不得。回头你跟兰儿商量商量,没事给她找些事情出来做,免得无事生非,到青婠跟前胡说八道,找我们麻烦。
若是她聪明,品行好,我们再做计较。”
惠儿高兴地应下,转身去给我倒茶。
还未出屋门,就跟一位婆子走了个对面,定睛一看,竟然是数日不见的齐嬷嬷,不知道她究竟来了多久,我和小样儿的对话,她听去了多少。
她不紧不慢地走进屋里,对着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万福:“禀十一小姐,老夫人差我来传个口信,请您赶紧去前厅一趟。”
我有些奇怪,自己刚刚从前厅回来,这椅子还未坐热,怎地又慌慌张张地传唤我回去:“适才听说老侯爷夫人正在午休,所以未敢打扰,可是她老人家醒了?”
齐嬷嬷低垂着头,格外中规中矩,同在苏家受人恭维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老夫人已经醒了,知道十一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原本不想打扰。没有料想到,贵客临门,忠勇侯府忠勇侯夫人竟然亲自到访,说是听说小姐路上遇险,带了礼品过来给小姐压惊。”
我自然大吃一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所措地呆愣在那里。
我是与狂石相识,凭心而论,虽然多有拌嘴,但是交情还是有的。只是怎么会惊动侯爷夫人亲自来访?难道是狂石的意思?
齐嬷嬷站在那里不好出声催促,委婉道:“十一小姐,请恕老奴斗胆直言,这忠勇侯夫人乃是朝廷钦赐的一品皓命夫人,就连我们老夫人也要更衣净面,以礼相待。您如今这一身行头有些过于简单了,不够庄重。”
我低头打量自己装束,为了骑马方便,我未佩戴任何簪环步摇,只是随意用丝带束发,衣服也是束口紧腰乳云纱对襟裙衫,并无一星半点的装饰。再加上一路风尘,说简单那是顾全了我的脸面,应该说是寒酸。
听人劝,吃饱饭,尤其是人家齐嬷嬷说的的确句句在理,我这样去答谢人家狂石母亲,的确有失礼仪。遂赶紧唤过门外静候的惠儿与兰儿,为我抓紧收拾。
兰儿倒是将轩儿的手艺学了过来,蘸了桂花精油,三两下就挽起一个优雅的堕马髻,将我首饰盒子里金银一类的浮华首饰丢置一边,挑拣出素雅剔透的玉雕镂空凤尾梳斜簪在发髻一侧,点缀几粒珍珠攒成的梅花珠花,倒是格外合我心意。
惠儿挑拣了一袭软紫轻罗湖纱裙,给我换上,袖口处最是别致,用粉紫缎带束起,在手背处绾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显出几分俏皮。
拢共也不过耽搁了半盏茶功夫,就在齐嬷嬷的引领下,急匆匆地向前厅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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