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如当真执迷不悟么?”孙汶历史不好,可梁启超的拒绝之意他却是非常明白的。
“逸仙,不是我执迷不悟,执迷不悟的恰恰是你自己。杨竟成之前可以说是*独裁的,可从稽疑院通过分封议案那一刻起,他便是民主的了,中华自由民主之路便由此开启。你革命数十年,而今却一无所获,功利之心让你不得不革命再革命。你真是为了民主共和么?我看不是,你仅仅是为了自己成为华盛顿罢了……”
“放屁!!”梁启超话还没有说完,孙汶就一拳捶在桌子上大骂。他还想说的时候。旁边宋庆铃却把他按住了。
梁启超对此却无丝毫恐惧。他笑道:“逸仙,你我既然理想各不相同。那何不单纯的做朋友呢?何必苦求一定要是革命同志?莫不是我不答应,你今天就要我血流五步,横死巴黎?”
在宋庆铃的安慰下,孙汶粗重的呼吸最终安定下来,他听梁启超这般说,又道,“即便是朋友,那也要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支持你革命的就是你的朋友。不支持你的,哪怕是不反对你,也是你的敌人?这是不是太过……”梁启超再喝了一口茶,而后笑问。
“当然必须如此!”孙汶用力道,手又砸在桌子上,只是在尽力克制,“卓如,你要知道民主共和是历史大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哈哈……”梁启超又是笑。“逸仙此说让我想起电影里布尔什维克的口号:一切权力归苏维埃。不是革命党就是反革命,非红即白,不得不选。也许这在逸仙看来这般是天经地义。可在我看来……,我想还不如去投奔杨竟成,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赞成我杨竟成就是朋友,不赞成我杨竟成的就是敌人。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哐当……’一声,桌子上的杯子全被孙汶拂到了地上,旁边陈其美带着的那几个人不知何时亮出了短枪,孙汶怒视着梁启超道:“那我就再问你一句。卓如是我们孙汶的朋友,还是我孙汶的敌人?”
一直听说革命党杀人如麻。可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们把枪亮出来,汤化龙、张君励、蒋方震等人都是大惊。可梁启超却临危不惧,他挥手将他们这几个人拦住,而后看着孙汶笑道:“你有革命的自由,我也有不革命的自由。要杀便杀吧,何必废话!”
“你!”孙汶面色再次难看起来,旁边的陈其美却道:“先生,不革命即为反革命!”
“英士!”宋庆铃回头怒视陈其美,而后她的手抚在孙汶的手上,道:“先生,人各有志,无须强求。我们还是走吧。”
郑重的看了梁启超半响,猛虎般作势欲扑的孙汶终究还是泄了气势,他站起身苍凉的道:“革命就是坏在大家不团结上。有卓如这样的人,民主共和永远不会实现。”
虽然装作大义凛然,可梁启超背上全是汗,他此时不敢再刺激孙汶,也不愿出言讨饶缓和气氛,只呆呆的看着孙汶话说完恨恨而去。待报馆的人说他们走远了,他才挥退众生,抽空了一般瘫在椅子上,仿佛一条脱了水的鱼拼命的喘气。
没走的汤化龙也一个劲的擦汗,他道:“任公,既然被革命党盯上了,那咱们就应该赶快换一个地方,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国,反正杨竟成也不曾通缉我们……”
“放屁!”梁启超吐了几口气却听汤化龙如此无脑,当即口吐脏话。“不要说以前护宪党地主捐献的钱财,就是这自由报,不在巴黎办国内还有谁会看?巴黎,自由之都!”
“可要是他们再来呢?”汤化龙也是吓傻了,护宪党的钱财都是当初地主们捐献的,真要回国可就要被地主们讨要,那这笔帐怎么也是算不清的。
“再来……”梁启超也担心孙汶再来,特别是陈其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道,“看看大使馆旁边有没有空屋子……”
“大使馆?”汤化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后才道:“你是说中华驻法国大使馆?”
“当然是中华驻法国大使馆,你以为是哪个大使馆?”梁启超没好气的道。
“那我马上去办。”汤化龙道,可他出了门却又转了回来,见梁启超疑惑的看着自己,他尴尬好一会才道,“任公刚才大讲民主真谛,可惜那孙逸仙却听不见去。不过任公的思想确实太过深奥了,我也没听懂。我想请问任公:为何说那杨竟成之前是*独裁的,分封议案通过之后却是民主的,那中华自由民主之路为何说由此开启?”
汤化龙两腿打颤的样子明显就是担心出去会遇见陈其美等人,所以才转了回来——他这般做是对的。历史上他正是被中华革命党暗杀于美国,更好笑的是暗杀之后革命党把屎盆子反扣在别人头上,说这是*的袁世凯派人所为。
不管前世后世。不过什么身份,公知嘴炮党的本质犹未改变。汤化龙不敢出门。同样不敢出门的梁启超也不说破,他见汤化龙请教自己,顿时又找回了不少自信,身子也重新坐直。在嘱咐学生们换了盏茶后,他才气定神闲的道:“济武啊,很多事情都要反过来看。比如之前的土改,我们当时完全将希望寄托于廷尉府和大理寺,但结果却告诉我们。法律在枪杆子面前毫无作用。可现在呢,关外分封给了复兴会功勋集团,你说要事哪天国民党宋遁初上台,他假设也要土改,你说结果会如何?”
“宋遁初也土改?”汤化龙顺着梁启超的思路一想,当即道:“按照那分封议案,封地可是有私军的,像以前杨竟成那种做法肯定不行。这土改议案先不说能不能通过,即便是通过了也没办法施行,因为一旦实行就很可能发生内战!”
“对啊。这就是民主!”梁启超看着犹自不解的汤化龙微笑,又再说了一次:“这也正是自由!”
“可这是内战啊,这怎么能是民主自由?任公。这怎么……”梁启超的思想实在是太过跳跃,汤化龙根本就跟不上。
“济武啊……”梁启超品着茶、摇着头,他不为汤化龙不解而苦恼,反而因此深感优越,他再笑道:“在先秦之前,国人,最少士、大夫、贵族是有自由的,可在废分封立郡县之后,包括皇族在内都是没有自由的。在华夏。汉朝初年是最后的自由时光,待汉朝的功臣和宗室被屠戮而尽、先秦残留的豪强被彻底斩草除根后。华夏便真正成了*之国。
两千年秦政,除了乱世有自由。其他的时候毫无自由可言,哪怕是皇亲国戚,也处于绝对的*之下。试想,皇帝的亲戚都没有自由、开国的功臣都没有自由,你平民百姓还有何自由可言?分封之下,各封国独自为政,你在杨竟成封地上不敢骂的人,跑到章太炎的封地上就可以大骂特骂;你在蔡元培封地上不能做的事情,跑到谢缵泰那里说不定就能做了。分封就好像把一块大石板砸成无数块残次不齐的小石板。济武你说,是大石板下面容易长草,还是碎石板下面容易长草?”
“当然是碎石头下面容易长草……”汤化龙感觉自己被绕晕了,“可是……,可是……”
他几次可是却怎么也可是不出来,梁启超再道:“大石板下面,天地一片昏暗,谁也不会和谁竞争,可碎成小石板,那彼此间便是竞争关系,竞争的本质是什么?无非是经济之竞争,科技之竞争,军事之竞争?
德国人麦克思韦伯说资本主义只来源于新教伦理,是因为新教革新才产生了资本主义制度、才有西洋的今天。他这是不知道中华*之苦。前清的那些商贩,哪个不是满人养的猪?猪养来是干什么的,还不是为了宰杀?商人们连性命都不得保全,他还能发展资本主义不成?
我国的商人自古便怕钱多,担心自己被皇上惦记、担心自己被王公大臣们惦记,就是县令发难他也讨不到好。可欧洲的商人不但不担心自己的财产,更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他们居然还可以对国王放贷,你能想象这种场景么?这在华夏是只在春秋战国才能有的事情。
为何如此?细究起来原因就只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那就是皇权在春秋战国、在西欧大陆有制衡它的力量。皇帝要宰杀商人,内战吧!皇帝要盘剥贵族,内战吧!皇帝要实行土改,内战吧!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枪杆子里同样出民主。
那影响英国宪政至深的克伦威尔,不正是率领铁骑军把王党军队彻底打垮,更处死了国王查理一世?这边打垮了*君主,可事情却没完,克伦威尔反手将助他打垮王党的民众杀个精光,那些个平等派、掘地派全部镇压,毫不留情。如此这般,英国宪政才算真正铸成。”
说到这里梁启超看了一眼正凝神细听的汤化龙,深吸一口气再道:“一开始大家都说杨竟成是中华的华盛顿,可第三次连任,大家终于知道他不是什么华盛顿,而是拿破仑。可分封议案一出,我算是知道了,他既不是华盛顿,也不是拿破仑,他是中华的克伦威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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