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惊慌了,出现了一个他从未觉得需要在意的人。
他慌不择路,只想在一刹那之间,跑到她身边,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你怎么了?”被纳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莫回也不惊慌。
他的味道,她一直熟悉,清爽而凛冽着。
耳边是他有点失序的心跳,让她产生了讶异的情绪。
“莫回……莫回……”章凌硕将头埋入她的颈项,唇印在上面,不动。
“我在这,我在你怀里。”莫回轻笑,细白的手放到他交握在她肚腹间的手上,轻轻地揉着他紧绷的神经。
“不许离开我!”他要承诺。
“不会,我不会离开你!”她笑容甜蜜地给承诺。
“永远?”他再问。
“永远!”她再答。
“答应我,不管遇见谁,都不要跟她走,好吗?都不能离开我!”他还是不放心。
“没有别人,除了你,不会有人来找我。所以我不会走,就算有,我也不走,我只要你,别人我都不要,好不好?”她轻叹气,他还是像个大孩子。不然他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这世上,不会有人找她,没有人比他更重要。除了他,她心里没有人比他更重要。
章凌硕闻言,紧绷的身体倏地放松,抬起头,跟她一起看向床间新换的被褥,连床罩也换了,上面也绣了图案,与被褥上的鸳鸯相呼应。
很美,跟她一样美,他喜欢。
“这是你绣的?”
“你喜欢吗?”莫回觉得脸颊蓦地热起来,好像心事被赤裸地翻开,摊开在他的面前,没有一丝隐藏。
“你做的,我都喜欢。”章凌硕轻吻了下她的耳垂。
“你不是跟予灿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也不避,气息微乱地问他。
“突然想你了!”他言简意骇。
“……”这次,红的不只是脸,连脚趾都忍不住发热发红起来。
某个午后。
张青和雪染在小厅玩跳棋,两人玩得正十分起劲。
“我跳,我跳,我跳跳跳……哈哈,张青姐姐你又输了!”雪染一脸得意地说。
“这哪儿叫赢啊,先动的是你,我还有一步也走完全程了。我们顶多算打平手。”
“又耍赖!”雪染对着张青做了个鬼脸。
“你这小丫头片子!”张青哈哈一笑,用笔在纸上划了一道杠以表示这盘的成绩。看了雪染一眼,把笔一转在她的小脸划了一个大圈。
“你耍诈!”雪染不依地大叫,小手抓着拐杖,准备逃跑。还没跑上两步,就被张青给抓住。
“彼此彼此,我只不过是还你上次的。你敢在我脸上画王八,我不还给你怎么过意得去呢。”张青露出一脸坏笑,彩笔在雪染黑得发臭的脸上勾勾叉叉,一阵忙碌之后,她满意的点点头。她不过画个圈,不算过分。
“真小气。”雪染回嘴,伸手想夺笔。
“我还抠门呢!”张青笑笑,盖起笔,放在某个小瘸子拿不到的地方。
“你还真不‘谦虚’。”
“谦虚两个字只会读,不会用!”
“比我还笨。”雪染皱皱鼻子,取笑张青。
“是,你聪明!”
“你到底在我脸上还了什么?!”雪染忍不住问。
“晚上回家看镜子就知道了!”张青耸耸肩,一脸爱莫能助的模样。
“卑鄙小人!”雪染咒了两句。
“我可不敢当!”两人准备继续笑闹着。
此时,小院外传来一声咳嗽声。张青转身对屋外,是一个干瘦的男人带了一个衣着华贵讲究的中年女人。
“张青,你家老板呢?”干瘦的男人开口询问。
“我家老板在楼上午休,有什么事吗?章先生他也出去了。要不,你下次再来?”张青走到小院门口,压低了声音。
“这位李女士想见你家老板。”男人回答。
张青哦了一声,稍稍打量了一下来人,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家老板在午休,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起!”
“没事。我不急。我能进去等吗?”李非微笑,语气不急不躁。
“你请进!”张青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李非点头致谢,轻移步子进入小厅,动作十分自然地随意挑了张竹凳。
“雪染,我们继续玩吧!”张青坐下,准备继续。
“不跟你玩了。你耍诈!”雪染小声在张青耳边说,“等我叔叔要送面粉过来,我要回家了!”
“哦,好吧!”张青摸了摸鼻子,也不自讨没趣了。
干瘦的男人见张青一进屋没有上楼去叫莫回的打算,不禁有些急了,“张青,能不能叫你老板起来?”
“老板身体不好,现在还得养着,医生说得多睡眠,不能吵她。”张青低头,自顾自地拨弄火盆里的炭。
“这……”男人一脸为难。
“李部长,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等就好,你别为我误了其他事情!”李非从容开口,仿佛没看见张青的态度。
“……好吧,您回去的时候先给我打个电话,我派车子来接你!”干瘦的男人微微弯腰。
“有劳了!”
“哪里的话,我们应该做的。”干瘦的男人又说了几句,才不放心地离开。
他一出门,张青便小声地呸了一声。
“张青姐姐,你干什么嘛!”张青的动作被离她很近的雪染看到,很好奇地问。
“我心里不爽,快呕死了!明明是总裁大人出资给镇上的人修路,让大家尝试做竹制品时还预付了一年的工资,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现在突然杀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国人,一堆人又弯着腰,撅着屁股给人家当奴才去了!”张青吼着,心里直来气。一气就说得更大声,反正她也是说给李非听的。
“哦。”雪染哦了一声。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上楼了。”张青挥了挥手,也不搭理李非,径直上了楼。
小厅内,雪染看了看李非,又看了看自己脚边的火盆。
“阿姨,你坐过来一点,烤着火暖和。”
“谢谢你!阿姨不冷。”
“哦。”雪染想了想,拿起拐杖,走到厨房里,为李非倒了杯水,然后又慢慢走回来,水在走的过程中不小心还洒了些出来。
“阿姨,你喝水。水是温的。”雪染笑着,把溅在手上的水渍往身上擦了擦。
李非坦然接过,喝了一口,“谢谢你的水。”
“不客气。”雪染摆了摆手,用拐杖把炭火堆到李非脚边,她自己也移了过来,“张青姐姐,她人很好。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她也没说错。”
“嗯。”雪染搓搓手,不知道该再说什么。爸妈说要有待客之道,她虽然也算客人,比起这位阿姨来说她也算主人,她这样做应该是正确的。
“你多大了?”李非闲聊。
“12岁。”
“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车祸受的伤。”雪染回答,笑容仍然是无污的。
“真可怜!”李非感叹。
“阿姨,我不可怜!我很幸运。因为腿受伤了,去医院看腿的时候认识了怪大叔、莫回姐姐、长腿叔叔和张青姐姐。”雪染笑道。
“莫回姐姐?”李非因这个名字而吃惊。
莫回,莫慧。
那么想像的名字!
她的傻孩子以前取名莫慧,她是个憨傻的孩子,她盼望着老天爷能多给她一些智慧,让她平顺地走完一生。
“莫回姐姐就是这里的老板啊,阿姨你要找的人就是她。”雪染解释。
“对。”李非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心悸。
二楼房间里,张青回到自己的房间小睡了一下,醒来看时间是下午三点五十分,把那女人晾在客厅两个多小时,她应该早已识相地离开了吧。
她伸了个懒腰,跳下床。
走到章凌硕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后,她才推门而入。
“老板,你醒了吗?”
“早就醒了。怎么了?”莫回抬头看她,放下手里的熨斗和一件男性的衬衫。不用想,那件衬衫一定是章凌硕的。
“没事。叫你一起下楼啊!省得你一天都窝在房间里,缺乏锻炼。”张青进了屋子,东看看西摸摸,一脸闲晃模样。
“今天不是被雪染赶着走了三十圈小花园了吗?”莫回轻笑。
“你以为那点运动量就够了!”张青斜睨了一眼,一脸不苟同。
“好。听你的,下去走走也不错。”莫回淡笑。
“那是。”
莫回披了件厚外套,回头问张青:“今天没人找我吧?”
张青愣了一下,以为被老板发现了,“没有。怎么这么问?”
“没事。突然想到而已。”莫回回答。这几天章凌硕的行为太奇怪,晚上抱她抱得紧紧的,连梦里都叫着她的名字。她想是不是镇上来了什么人,但什么人会让他这么紧张?这个男人总是这么让她心疼,谁也无法带走她的。可是,她的承诺,他全然听不进去,还是掉进他内心恐惧的网里。
她得早点弄明白这个事情,免得让他再担心到夜不能眠。
张青拍了拍胸口,总裁大人让她不管谁来也不让老板下楼见面。她还以为他们两人的小秘密被老板知道了。
真吓人。
未进小厅先听到雪染稚嫩不流利的英语,说得嗑嗑绊绊。估计是吴予灿提前回来,没事的时候教的。
莫回有点纳闷地看着竹条桌边的一大一小。
这是莫回第一次见到李非,莫回是先看到她的背影,她没有任何电视剧或小说里描绘的预感,甚至也不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李非微卷的发弄成了一个端庄得体的发型,一件咖啡色的大衣,衣领妥妥帖地折着,微倾着上半身往雪染的方向,腿并拢微微一侧,那是非常礼仪的坐姿。莫回想着,也没有其他的感受。
“莫回姐姐。”雪染是对着莫回过来的方向,所以她率先看到莫回。随后又兴奋地对着她对面的李非说,“阿姨,这就是莫回姐姐,你要找的人。”
张青在莫回身后翻了翻白眼,这下总裁大人会用平底锅拍飞她的。
李非缓缓地转过身,看到莫回的平静温和的眼,愣了一下。
那是一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莫回的比较平静、温和,更黑白分明,却也让她的心蓦地泛起一串疼意。几乎第一眼,李非就确定,这个看起来平和瘦弱,面色苍白的人,是她的傻孩子。
在三岁时,被她狠心遗弃的傻孩子。
一刹那,李非的眼里涌起了一阵薄薄的雾气。在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时候,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在未来得及看清的时候,便双手将莫回拥进怀里,双目戒备地看着李非。
“约翰逊夫人,不知您不请自来,到寒舍有何贵干?”章凌硕手微颤地拥着莫回。她看到了吗?她能联想到什么?
他知道,她不笨,不傻,只要给她时间慢慢想,她什么事都明白的。
“造成章先生你的困扰真抱歉,我只是听镇民们说,这家店老板的手艺很不错。所以趁着没事的时候想过来尝尝鲜。不巧,没赶上。”李非眼里的薄雾在刹那间退得一干二净,带着合适宜的笑容,商业的礼仪应对着。
“真抱歉,下次做的时候,一定留上一份,亲自送到镇办公厅里给你和约翰逊先生尝尝。”章凌硕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平平淡淡的。
“麻烦章先生了。时间晚了,我该回去了。”说完,李非从容的起身,又看了一眼莫回,只不过她能看到的只是莫回的黑发,脸早已被埋入章凌硕的怀里。
“予灿,麻烦你送约翰逊夫人回去。”章凌硕出声。
“约翰逊夫人,请!”吴予灿说了一句,随后看到雪染,“雪染,一起上车吧!”
“好。”雪染点头,拿起拐杖,“怪大叔,莫回姐姐,张青姐姐,再见!”
张青僵硬地对雪染摆摆手,莫回则被禁锢在某人的怀里完全动弹不得。
简单地用过晚饭,莫回和章凌硕回到房间里。章凌硕只是牵着她的手,一句话不说。进了屋坐在床边,任莫回在房间里走动着,他的视线不移地直跟着她。
莫回暗叹了口气,他一定很紧张吧,紧张到忘了自己的洁癖习惯,他从来不会忘了把外出的衣裤换下来才上床。
“你在害怕?怕那个女人?”莫回问道。
“我没有害怕,只是发现越来越离不开你了。”章凌硕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缓慢回答。
他现在几乎是草木皆兵了,没有安全感。
他在害怕什么?
她并不认识那个人。
莫回也没想太多,有他在身边,她不喜欢想与他无关的事情。走过屏风,在宽大的衣柜里找了他换洗的衣物,进了小卫生间里放好,调好热水,她才走回到他的面前。
而他纯黑的眼还是紧紧盯着她看。
看到莫回以为他会看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蓦地抱住她的腰身,把脸埋进她的腹间。
这男人,怎么这样?
轻抚着他的发,柔软而有弹性,头发柔软的人,是非常有主见的,一旦下了决定就永远不会改,爱上一个人也如此。
“先洗澡,好吗?”放轻声音,莫回低声问他。
“你得陪我。”埋头在她腹间的男人闷闷地说着,十足像个闹别扭的大孩子,轻嗅着她淡淡的体香,紧绷的情绪才缓缓放下。
“我在卫生间门口等你,好不好?”莫回试着跟这个别扭的男人讲条件,看了眼她为他准备的换洗衣服。
“嗯。”闷应了一声。
章凌硕抬头,纯黑的眼直直地看向她。站起身,还不忘牵着她的手,直到进了小卫生间,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你不许离开!”进去前,他继续向她索要承诺。
“我不离开。”莫回应着,特地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门边。“我坐在这里等你,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了。”
她的承诺看来在他心里半点用都没有,只能用行动表示。
这下,章凌硕终于咧开嘴,露出一个很傻的笑容,转身进了卫生间。
不一会儿,里面响起清亮的水声,不到四十秒,水声停歇,传来某人不太确定的声音,“莫回,你还在外面吗?”
“在呢。”她柔声回答。
“哦。”又是个很傻的答应声。
水声得以继续流动。
不到两分钟,“莫回,你还在外面吗?”
“在呢。”
水声不再响,估计某人在擦香皂。
“莫回,你还在外面吗?”
这次,响应他的是一声清脆的门响,和一个拥抱。小小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背,小小的手臂,环住他的腰。
“我在。”莫回轻轻回答他。
章凌硕心微微放回原来的位置,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湿着,然后出声催促,“你先出去,会着凉的。”
“不会,我的身体很好。”莫回轻轻吻了一下她脸颊下的背,惹来他的紧绷。
“别闹。”现在他已经完全忘了他的不放心,全副心神都飞向这个停留在他身后的女人。
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紧贴着他的背,让他的脑海中立刻回想起他们夜宿山林的夜晚,浑身燥热起来。
章凌硕稍稍推开她,打开莲蓬头,快速将自己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现在的他顾不上自己心底的不安全感,赶紧把她带离湿意浓重的卫生间才是正事。
好不容易冲洗完身上的泡沫,身后淡淡传来一句,“我身上的衣服湿了。”
语气十分之无辜。
他咬咬牙,转身快速退下她的衣服,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柔美均匀的体态,为她擦拭沐浴露,搓背,然后冲洗。而莫回也想个乖宝宝一样,任他摆弄着。帮她忙完后,他发现自己身上流的汗几乎需要洗第二次澡了。
从头到尾,他都闭着眼,别让自己一时冲动伤了她的身体。
他换了干净的睡衣裤,拿了偌大的浴巾将瘦削的女人包裹好,拦腰抱起,走出水气浓重的卫生间。
莫回躺在床上,枕着鸳鸯枕,盖着鸳鸯被,身边是一个堪比鸳鸯男人。她伸出光裸的手臂,吻上他的手,“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好。”章凌硕细细看着她的眉,她的眼。
俯下身,吻了下她的唇,很快地分开。
“睡吧。”他赶紧捻息了灯,怕再看她,他会忍不住想要她,而她现在的身体还承受不了。
“晚安。”她在黑暗里握住他的手。
“猫儿,晚安。”他拥住她,让她手脚尽快暖起来,不至于因冷意而失眠。
沉闷的黑暗里,一个小小胖胖的身影趴在地上。
那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流着口水在地上缓缓地爬着,黑白分明的眼没有其他同龄孩子灵动和活泼,多了份呆滞与安静。胖胖的小手跟小脚,还有手肘、膝盖的位置脏兮兮的,她像是不知道,仍然一步一步缓缓地在地上爬。
原来,在家门口坐着一男一女,两人冷着脸,似乎谈得不愉快。没人注意到小娃娃的接近。
“莫实平,你就甘心在这穷乡僻壤里待一辈子吗?整天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吗?你不是没有能力,为什么你就这么没有半点想奋斗的心!”女人指责,年轻的脸上有生动的怒气。
“小非,你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成功的路并非只有一条,也不是一朝一夕,说成功就能成功。只要机会成熟,一定能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开口解释。
“你还想让我等多久,以前是说结婚之后,让我过上好生活,我相信你,我等。现在小慧都三岁了,我们还是一穷二白,你还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女人的青春很短暂,尤其在这个穷乡僻壤里,会老得更快!但你们男人不一样,你十几年后发达了,你刚好是最精彩的时光,而我只是普通的农村妇女。到时候你要踢开我太容易了。”女人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
尖锐得让向他们靠近的小胖娃娃停顿了下,两眼微带茫然地看看女人,又转头看看男人,视线却停留在男人的身上不再转了。
“小非,你太现实了,也太不信任我。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你相信我,我每天都在努力,也在不断地积累,我的作品风格也渐渐成熟。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男人眼里闪过祈求的痕迹。
“这些话,你说过太多次了。我已经不想再听,如果你的画能卖钱,我从此就闭嘴,安心在家等你养我,否则把我逼急了,我迟早会离开。我会让你永远也找不到我。”女人似乎心意已决,站起身,大步离开,走向门外广阔的稻田。
男人仍然坐在那里,把脸沉重地埋进双手里,高高拱起的背,像一座沉甸甸的山丘。而他背上也确实背了两座大山,一座是爱情,一座是现实。
年轻的肩膀,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小娃娃见女人走了,继续流着湿溚溚的口水,奋力往前爬,爬到男人旁边,胖胖的小手扯了扯男人的衣服下摆,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那是一双泛着湿意的男人眼睛。
男人低头看地上的小胖娃娃。
小胖娃娃朝男人伸了伸短短胖胖的手臂。
“慧儿,你又爬出来了?”男人见她的依赖,嘴唇笑出好看的笑纹,斯文而雅致,“真聪明,妈妈怎么困住你,你都能爬出来!”
男人用双手把地上的胖娃娃抱起来,放在膝盖上,膝盖轻轻抖动着,小胖娃娃一颠一颠的,但还一直转头看男人的眼睛。
“慧儿,不用怕。爸爸还有六千块钱,能找医生医看好你的。那是爸爸存下的画钱,谁也不能动,只能交给你。知道吗?因为你是爸爸的宝贝女儿。你不笨,你是最聪明的孩子。爸爸一定攒够钱让你跟其他孩子一样的!”男人把胖娃娃拥进怀里,让她小小的头颅紧贴着他的胸口。
胖娃娃被闷得两颊通红,也不挣扎,乖乖得像个布娃娃一样任男人抱着。
而男人的话也落进了,屋后的女人耳里,她没走向广阔的稻田,只是在男人的面前转了个弯,从侧门回到了屋内。
男人爱这个傻孩子如命,再穷他也一样会给她留下一笔医疗费用或是教育基金,让她能够快乐成长。
女人眸内闪过锐光,似乎想到了男人的钱拿在哪儿。
而男人,也把那个傻孩子放到她专属的小椅子里,跟村里其他的男人一起下地干活了。女人提起家里惟一的一口皮箱,将自己所有的衣物装进是皮箱里,还有一幅她非常看好的男人画的画。装完之后,她转身进了一个小房间,在傻孩子的玩具箱里翻到一叠厚厚的钱。
女人笑起来,放进口袋,再回房间里提起箱子。
而那个傻孩子正转头眼也不眨地望着她,眼里没有半点杂质,干净得让人心悸。女人闭了闭眼,快步走出大门。
傻孩子动了动,像要抓住女人的箱子,被女人一侧身闪过,她胖胖的小身失去平衡扑倒在地。傻孩子趴在地上,又流起了口水。
女人厌恶地皱皱眉,更加紧了离开的脚步,越走越远,直至变成一颗小小的黑点。
“不……我的孩子……”漆黑的夜里,响起一个凄厉的女声。
李非从梦中惊醒,原来她镇办公厅的一间小房间里睡着了。
她也不捻亮灯,借着不明亮的月光视物。窗外残月挂枝头,微微发散清浅的光芒,照淡夜的黑暗。
那个傻孩子,已经完全看不到以前的影子,瘦瘦弱弱,好像生了重病。莫实平爱她如命,怎么可能会让她变成这样?
经过二十多年的岁月,她终于明白,莫实平不是一个平庸之辈,纵然他年轻的时候有点恃才傲物,但也不会阻碍到他往后的成功。况且他本身的才华也确实出众,的确有傲物的资本,只是当时她看不穿。那时莫实平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稍有才华的男人,除了相貌过得去以外,其他都是不如别人。
现在重新回过头审视,才明白是她不懂珍惜。爱女如命的男人,终究是会为了那个傻孩子去奋斗,甚至强迫自己去迎合厌恶的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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