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盘蜒似从万丈高空急坠而下,耳旁风啸如雷,一颗心吊了起来,他困惑问道:“师弟?你叫我师弟?”
他记得轩辕师承伏羲,自己怎会是他师弟?
他眼前又隐隐约约浮现出怪诞的景象,那景象是在他那数千年梦境之前,在蚩尤降临之前,在阎王苏醒之前。
那时,空中有黑蛇降下。
盘蜒面对轩辕,本打算死命不退,可迷茫与恐惧结盟,无形的利刃扼杀了勇气,盘蜒忽觉自己何等懦弱,何等可笑。
他听见有人道:“逃啊?逃啊?脚在你身上,你最擅长逃了,不是么?”
“太乙,逃啊,太乙,莫让那黑蛇吃掉你。”
说话的人,一人是爹爹,一人是娘亲。
声音渐渐远去,盘蜒见到空旷的、无边无际的荒原。漫天乌云中,两颗星星闪着不祥的光,像是一对蛇眼一般。血腥气好像从千里之外传来,天地成了个大血池,或是个乱葬岗。
这是梦境之前的梦境,幻觉之中的幻觉。
一神色悲凉,目光深远,身上似散发着星光的汉子走向盘蜒,在那汉子身边,跟着个十岁的少年。
盘蜒听那少年道:“你叫甚么名字?”
盘蜒哭道:“太乙,太乙,爹、娘他们都被蛇怪吃了,逃啊,逃啊!”
少年被他所感,也险些哭泣,他道:“我也是我叫轩辕,你莫怕,有师父在,他能护住咱们。”说着伸出手,将盘蜒搀扶起来。
盘蜒又望向那汉子,那人神色愤恨急躁,惊魂不定,显然他自个儿境况也糟糕至极。这“师父”叹了口气,道:“走吧,一切已无可挽回。”
盘蜒仍有些畏惧,轩辕见他这般,劝道:“师父叫做伏羲,你听说过伏羲么?”
盘蜒想起在部族聚会的“阿布汗山脉”中,隐居着一位先知,爹爹说那人曾很了不起,但后来鼓吹末日,又说的不准,没人再尊敬他。
但现在末日真降临了,照此看来,这位先知本领倒也不假。
盘蜒道:“伏羲,什么都知道的先知。”
伏羲摇头道:“我本事差劲,明知这黑蛇要来,却甚么都做不到。孩子,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那黑蛇追人很紧,辨别的乃是魂魄。”
盘蜒道:“我我逃跑,我逃跑的本事很大,我见到空中有有龙须般的线,照着线跑,那黑蛇就追不上啦。”
轩辕惊呼道:“这是灵虚脉,你能瞧见灵虚脉?师父,即便是我,也只能推算出来呢。”
伏羲也颇为喜悦,喃喃道:“这又是什么道理?莫非除了天道之外,另有玄虚学说?”他嘟囔几句,又道:“太乙,你随我走吧,你与轩辕年纪相当,正好做个伴。”
轩辕欢呼一声,拉住盘蜒的手,道:“小兄弟,你快拜师父,以后我就是你师兄啦。”
盘蜒很是警觉,像是害怕的小兔,他道:“咱们去哪儿?到处都是都是黑蛇。”
伏羲道:“我生平从不骗人,我有法子逃脱,等到了那好去处,我给你好吃的,好喝的,黑蛇找不过来,我应当应当没有算错。”
他声音中全无把握,但盘蜒听他说“好吃的,好喝的。”肚子咕咕叫唤,饿得无法思索,怕的不愿独处。他怯生生的说道:“好啊,伏羲师父,轩辕师兄。”
饥饿,恐惧,这两位阴魂般的恶魔,从那时起,一直潜藏在盘蜒不灭的魂魄中,伴随他学艺,伴随他逃窜,伴随他撒谎骗人,伴随他成为那疯狂的蛇妖盘蜒,伴随他被剖开肚子,肚肠流出,伴随他坠入恒远的梦,伴随他醒来,伴随他杀阎王,伴随他吞噬炼魂,伴随他进入万仙,伴随他与轩辕重逢。
数以亿计的景象在他脑中残忍的撞击,迸出血水,冲击神经,他惊骇之下,幻灵真气化作锋锐密集的铁网,裹在他灵魂外部,将一众景象切割的支离破碎。
脑海中的太乙遍体鳞伤,站在血泊中,享受遗忘,享受无知,享受饥饿与恐惧,他迈开脚步,开始逃跑,逃离往事,逃离罪孽,逃离真相。
盘蜒身子稍稍摇晃,漠然道:“太乙是什么意思?你为何叫我师弟?”
轩辕皱眉道:“你与师父失踪,我不知你二人去了何处。后来蚩尤阎王来了,世上都是杀戮,就像那时的黑蛇雨一样。我去找师父,去找你这胆小鬼,后来后来”
盘蜒道:“你找到了么?”
轩辕茫然道:“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魂魄投胎成了归鹏,在木龙寨长大,难怪我一见到你,便加倍亲切。”他说到“亲切”二字,由衷的欢笑起来,仿佛近乎灭绝的野兽,终于见着了同胞。
盘蜒神色陌生,似全不信轩辕所说,他又问道:“你既然真是轩辕,为何要杀那百举?”
轩辕“啊”地一声,双手发颤,仿佛癫疯发作,他道:“我要杀杀百举?这是这是谁捣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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