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持沉默了片刻,缓缓将头偏向了窗外,白净无瑕的精致容颜,染了散不开幽深,“有。”
亦澈看着风清持,隐约猜出了一些,“很困难?”
“只有未檀知道如何解除离魂反噬。”风清持的声音莫名沉重,也微微凉淡了几分。
闻言,亦澈缓缓蹙起眉头,“是不是未檀要你做什么来作为交换?”
“嗯。”风清持点头。
伸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修长的指轻轻地摩挲着杯底,神色就想是笼罩了一层浓雾,一双清透的眸子,一片漆黑幽深无垠。
“是什么条件?”亦澈声音淡淡地问。
他并不是想窥探风清持的事情,而是想看看自己能否帮上忙。
风清持的眼眸深了几分,就连握着茶杯的手指也是忽然间一顿,闭了闭眸,下一瞬重新睁开,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缓缓掷出了四个字,“陪他一夜。”
这句话一出,亦澈瞬间睁大了眼睛,漂亮而又妖娆的眸子里面,写满了无法相信,“白未檀他……那个混蛋!”最后低骂了一声,眸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随即将眸子看向风清持,有些担忧,“阿墨,你应该没有答应他吧?”
风清持摇头,语气深沉,“没有。”
她相救言络,但是,什么其他的条件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个,不可以。
亦澈沉默了半晌,“这件事情言络知道么?”
“我没有告诉言络。”而且,就算是说了,言络也是不会同意的。言络的性子,她太了解了,宁愿去死也不想她为了他答应这件事情。
“那你和言络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亦澈继续问,嗓音有些低沉。如果离魂反噬不解除的话,言络估计根本就活不了多久,阿墨她……应该会很难过。
“不知道。”风清持低头看着茶杯中的茶水,“现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亦澈轻叹了一口气,漂亮绝色的脸上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流转。
“亦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要去找未檀。”风清持忽然抬头对上了亦澈的眼睛,声音也轻沉了几分。亦澈若是只身闯入苗疆军营,就算未檀未必会杀他,可是,万一其他人对他动手呢?!
再者,就算是亦澈前去,未檀也不会告诉他。
亦澈看了风清持半晌,看明了她眼底的无奈之后,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对了,阿墨,我当初在千仞山冰心泉的冰棺中,看见了叶疏影的尸体!”亦澈的声音有些沉重。
风清持眉梢微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随即轻轻一笑,声音凉凉淡淡,极为好听,还有一抹淡淡的感慨,“原来如此。”
“嗯?”亦澈抬头看着她,“你不意外?”
“当年未檀,并非完全没有利用叶疏影,以他的性子,对于叶疏影,就算不喜欢也总归是有歉疚的。更何况,当年叶疏影是因为生琦溪而死。”风清持的话语里面,有一抹感慨。
亦澈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风清持,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阿墨,当年你与白未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有没有爱过他?”尤其是最后那半句话,亦澈素来妖娆靡丽的语气都认真了几分。
这是当年他一直想问,而又不敢问的问题。
可是,事到如今,倒也没有什么问不得了,终归他和未檀二人,曾经是那般提防彼此,现在也都没有机会了!
风清持愣了一下,勾唇淡淡地笑了笑,“有过喜欢,但不达爱。”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开口,“但那个时候若是没有尹洛溪,我未必不会嫁给他。”毕竟,那个时候她与未檀之间,关系极好,甚至连父兄都有将她嫁给未檀的打算。
亦澈松了一口气,笑地更加妖娆,就连那双细长的凤眼,都写满了细碎的流光,极为好看,勾唇缓缓道:“终归是还未曾爱上他!”所以,在感情这一方面,他并不欠未檀。
风清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沉默着。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亦澈望向风清持,“我觉得未檀成为你们的对手,倒是有些棘手,而且,从未檀现在并没有什么动静,而是一直按兵不动,我都猜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我之前去找未檀的时候,他说十日后给我一切事情的答复,现在过去了三日。”风清持的声音很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中生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很不好。而且,越是逼近那个十日之约,那种不好的感觉越甚。
亦澈皱起了眉头,“未檀当真如此说?”
风清持点头。
“可是还有七日的时间,他能做些什么呢?既不可能打败末染也没有办法攻下渝初,他到底在算计着一些什么?”亦澈亦是有些不解。
那个男人向来心机深沉,让人窥不出一点儿由头。
“这段时间就先看看吧!”风清持声音淡淡的,还有一抹隐匿在眼眸深处的凉意。
“也行。”亦澈点头,似是想起什么,又将目光再次移到了风清持的身上,有些幽深复杂,“行止因为景行月出事,只怕玉轻尘对于此事不会善罢甘休。”
风清持没有说话,如果她站在轻尘的位置,这件事情,她也不会轻易放过。
“我之前答应过母妃,渝初的事情我不会插手,所以,不管渝初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干涉,所以,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行止重伤,我过两日带他回青冥居,到时候玉轻尘就拜托你多加照拂了。毕竟,若是行止醒了过来发现玉轻尘出了什么事,估计他也不想活了!”最后一句话,亦澈带了几分开玩笑的意思在里面。
风清持点头,“轻尘也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也是不希望他出事。”
“轻尘可不只是你的朋友,按照你现在的这个身份来算,他还是你的哥哥!”将所有其他的情绪敛了下去,亦澈如对故友一般浅浅一笑,甚至还带了一丝揶揄之色。
风清持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当年我见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她虽然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还是更习惯两个人是朋友,若是让她喊对方哥哥,她还真喊不出来。
“哈哈……”看着风清持的表情,亦澈也笑了笑。
“你赶路而来,一定还没有用早膳吧,我去让人弄点吃的过来。”风清持起身对着亦澈道。
亦澈也跟着起身,“你去吧,我正好在这里逛一逛!”
“嗯,那你等一下记得过来,顺便将言络和轻尘一起带过来,他们两个也还没有用早膳。”
“知道了!”亦澈较之风清持早先一步离开房间,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便没有转身地对着他挥了挥手。
凉亭之中。
此时,言络和玉轻尘相对而坐。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说不出来的凝重。
就连面容,都是一派深沉严肃。
彼此沉默许久,言络才放下手中早已经凉掉的茶,绝美的流目没有任何偏差地对上玉轻尘的凤眸,深邃如墨,冷沉如冰,削薄的唇溢出的话语,都带着久违的沉重,“玉轻尘,你当真要这么做?”
玉轻尘亦是抬头,唇如冰晶,眸色坚定,“是。”
“你可知道你此举意味着什么?”言络声音中的冷沉有加无减,全然没有一分一毫往日里的慵懒散漫。
“我说过,不会放过景行月。”玉轻尘的声音,在淬了冰雪中还带了一抹浓郁的煞气。碧倾云和慕容轩他不会放过,景行月这个罪魁祸首,更加不可能。
他从来这么恨过一个人,每次看见那么肆意玩世,张扬如火的行止就那样没有任何知觉地躺在床上,他恨不得亲手杀了景行月以此泄愤!
“不放过她你有很多种方法,没必要选这个方法从而搭上玉家甚至是渝初!”言络目光认真地看着玉轻尘,声音里面听不出是劝谏还是试探。
玉轻尘缓缓起身走到朱红色的护栏前,垂眸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晨阳洒落在他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精致,美的有些不真实。
修长如玉的指缓缓拂过面前的朱红色栏杆,“末染丞相,你觉得就当今的局势来看,述月还保得住么?”他的声音,依旧清凉如雪,甚至还带了一分难掩的嘲弄讽刺。
言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而且,就算是你末染容得下述月,你觉得我会放过述月么?”随即低低一笑,“其实,灭掉述月,末染也是势在必得吧!”
“所以,述月这个国家,必定会在世间就此消失。”说这句话的时候,玉轻尘的声音极为沉重,且不容置喙。
言络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如雪的身影。或许,在景行止没有出事之前,对玉轻尘而言,天下格局怎样都可以,可是现在,玉轻尘看样子是一定要对付述月了。
而且,任何一个国家覆灭,对于世间格局而言,都起到了决定性的改变,本来苗疆不出世,末染,渝初和述月三个国家成鼎足之势,如今,述月覆灭已成趋势,苗疆有白未檀,究竟如何未可知,但是,无论如何,世间格局已经被打破。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或许,这天下,是分地太久了!
“可是,你若是带领玉家直接倒向末染,对于渝初而言,你乃至与整个玉家,就是叛国之流,而且,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可就在没有回旋的余地,你可要想清楚了?!”言络的语气再次沉了一分。
这次,不是试探,而是真的在劝谏玉轻尘认真考虑。
玉轻尘若是真的想对付景行月,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
却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方法。
“景氏皇朝除了亦澈和行止,没有谁能够撑起整个渝初,亦澈你也知道,他志不在此,更甚至于渝初就算是在他面前覆灭他也不会不会眨一下眼睛,至于行止……”说到这里,玉轻尘稍微顿了一下,“无论他会不会醒过来,他都不会接受渝初江山。”
随即目光更加认真地看着言络,如冰似雪的眼眸里面,一片坚定,“而且,我相信紫月痕。”况且,有他在,至少,他只是将景行月拉下皇位而已,不会危及渝初的百姓,对那些百姓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在位统治者而已。
言络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站在不远处长廊那边的一道妖红色身影。刚才他们的话并没有特别避忌,而亦澈的内力深不可测,这番话,估计都听到了。
玉轻尘也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了亦澈的身上,没有说话。
妖红色的身影朝着凉亭缓缓而来。
“你要将渝初的江山拱手相送?”亦澈没有看言络,细长的眸子直接望向玉轻尘。
“景行月不配坐在那个位置。”玉轻尘的声音清淡如水,没有任何惧意,似乎就是在叙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亦澈看着玉轻尘半晌,漂亮的凤眼似乎沉了几分,“行止一出事,你就将渝初甩给了末染,怎么?就这么想卸下这个责任包袱?”对他来说,渝初就只是一个包袱,幸而,因为当年的事情,他已经卸下了这个责任。
“若是行止醒了,也定然不会阻止。”行止只是希望,渝初的百姓可以平安和乐,而紫月痕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无论行止什么时候醒过来,战争平息之后,他的全部心思都会在行止的身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心力去处理帮衬一个国家。
这,也算是他的一点私心吧!
亦澈盯着玉轻尘看了许久,终于,勾唇轻轻一笑,艳治绝伦,倾世无双,“你父亲是榆木脑袋,认死理。倒是看不出来,你与你父亲还真是不一样。”
“居主过谦!”玉轻尘声音淡淡。
“别,我这可不是在夸你!”这个玉轻尘,一肚子坏水,他只是平常性子看上去比较清冷无欲无求,这倒是与白未檀那个家伙有些相似,就连心机深沉都如出一辙。
“反正很早之前我就说了不会插手渝初的事情,这件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至于景行月,到底是皇族之人,如果你真的要取她性命的话,让她走得体面一些!”说完这件事情之后,亦澈目光认真地看了玉轻尘一眼,声音有些低沉,却极为认真,“刚才我问过清持了,她说不确定行止会不会醒过来,就算醒过来也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或许是一个月,一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甚至是一辈子,你不要一直这样等着将自己的一生耗进去,定个期限吧,若是三年他还没有醒过来,你就不要再等了!”
抬头看向玉轻尘,绝艳无双的面容之上划过一抹深沉,“你觉得如何?”
玉轻尘摇头,“多谢居主关心,但是这是我和行止之间的事情。”
亦澈也不在意玉轻尘的回答,反正这是他的意思,他相信这也是行止那个小子想对玉轻尘说的,所以,话他说到了就行,至于玉轻尘如何做,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别人没有权利干涉。
“走吧,清持在准备早膳,让我喊你们一起。”亦澈声音依旧是妖娆靡丽,极为好听。
然后再没有等言络和玉轻尘,直接离开。
等他们走到风清持所在的院落之时,饭菜都已经摆放在了院落中梨花树下的那个石桌之上。
风清持一身淡蓝色的衣衫,双手环胸姿态慵懒地靠在梨花树上,看见亦澈等人的身影,对着他们勾唇浅浅一笑,走到了桌子前坐了下来,招呼着开口,“你们再不来,这饭菜都要凉了!”
三人也落座。
四个人各坐一方,面容皆是世间少有,此时坐在一起,自成一副绝美的画境。
忽然,“啪嗒”一声,筷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极为清脆。
而用筷子夹起来的菜,也落在了言络的衣衫之上,让他雪青色的锦衣,瞬间就染了油渍。
三人都朝着言络这里看过来。
言络愣了一下,在他们看过来的瞬间将眼中复杂的情绪尽数敛去,对着他们勾唇一笑,“手滑了一下。”
然后似乎是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对着他们说道:“你们先用膳吧,我去换身衣衫。”
“言络,我陪你一起吧!”风清持也站了起来,笑着开口。
言络对着她扬唇一笑,天地失色,带了几分宠溺地说道:“你还是在这里用膳吧,换一套衣服而已,很快的,怎么?这会儿功夫都离不开我了?!”
闻言,亦澈握着筷子的手微微紧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不过下一刻就恢复如常。
风清持微嗔地看了言络一眼,挥了挥手,看不出是恼怒还是不耐烦地道:“快去吧!”
言络绝色的容颜之上笑意更深,起身离开,走进了屋子。
风清持再次坐了下来,对着亦澈和玉轻尘二人道:“我们继续吧,别管他。”
亦澈唇角的笑意有些泛苦,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风清持,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唇之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言络回了房间,将房门关上便背靠着房门,白皙精致的容颜之上,一片深沉的复杂。
伸手在自己的面前晃了几下,落在他的眼中,却只是一个来回晃动的残影,看地不清楚,就连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已。
顺着房门滑了下去,直接跌坐在地上。
言络好看的眼睛里面,一片绝望无奈之色。
先是味觉渐渐消失,然后是嗅觉变得不灵敏,现在是眼睛忽然看不清楚东西,接下来呢……接下来是会是什么?!
味觉和嗅觉都还可以隐瞒,可是,若是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他要怎样才能对着清持隐瞒下去?!
要怎样才能……不让清持发现这件事情?!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墨发半垂,垂落在额前的刘海挡住了眼中的情绪,却依旧不难看出,精致而又美好的轮廓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哀戚与无奈。
想到了外面的风清持等人,言络并没有在地上蹲多久就紧抿着薄唇站了起来,走进内室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换好之后,便面容带笑地走了出去。
“换套衣衫竟然比女子还要墨迹!”看着缓步走来的言络,风清持玩笑地说。
言络一勾唇,神色如常,完全没有刚才在房间的那种绝望与无助,笑了笑,语气慵懒散漫,还有一种懒洋洋的魅,“毕竟我的容颜,放眼世间也没有几个女子及得上,就算是换身衣衫,时间自然也是需要久一些!”
风清持唇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你吃完了么?”言络抬眸看了风清持一眼,问。
风清持点头,然后神色狐疑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言络二话不说,直接从她的手中拿过了筷子,“我筷子脏了,但是我还没有吃饱。”
“刚才已经让人给你换过了筷子。”风清持有些无奈。
“你不早说!”虽然是这样说,不过言络也没有换筷子,而是直接用起了风清持用过的筷子。
风清持有些好笑,“你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么?”上来就直接抢筷子。
坐在对面的亦澈看着言络和风清持,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了一抹黯然之色。阿墨是真的……彻彻底底地放下他了,对阿墨来说,他现在就只是一个故人好友而已!
就连今晨的见面,阿墨也是神色平静,他们之间,已经都成为……过去了。
用过早膳之后,四人便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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