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精密的仪器总是不如风格粗犷的家伙事儿更加耐用,精于细微的计谋也总因为对方不按套路出牌而被化解于无形。
乱拳打死老师傅怎么来的?就是这个道理。
打仗,说难也难,天时、地利、人和、粮秣、士气、兵员、君主、大臣、民心……林林总总的算起来,一颗马钉不合格都有可能导致失败。
但是说简单他也简单,你死我活,或者我死你活,没什么其他好说的。
章邯用了最原始却又最有效的办法,管他什么战术不战术,管他什么配合不配合,能杀人者就是英雄,被人杀者连累同袍死了也是活该,这一套,从商君定下军爵十八级的那天起已经施行百年,好用的很。
原本需要军户举荐才能上战场、挣军功的奴隶子和刑徒,忽然有了一个为自己挣前程的机会,这种来之不易的感觉,让他们在热情这方面远远超出其他秦军,气势很是骇人!
上有赵贲、苏驵、司马欣、董翳这样的骨干,下有拼杀劲头更胜一筹的亡命徒,这场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终归成为秦军收割战功的狩猎场,也成了周文当头挨得狠狠一棒。
杀的太凶了,以至于到处都是血人、泥人,仅凭衣衫分清敌我都有些困难……
到了最后,两位主将亦不能免俗,亲自上阵砍杀不说,就连自己的部属在哪里都说不清了。
甚至有几次,周文趁着厮杀的间隙观看周围的地形,才发现自己已经从戏水以南杀到了戏水以北,再回头,宽广的河面竟然早就断流,徒留红色的河床散发阵阵腥臭……
这种鏖战对于秦军来说,有军爵作为奔头就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但是反观义军这边,一路顺风顺水让他们根本不知坚持为何物,这支未经锤炼过的队伍看上去人多势众,却从开战的第一天起便已有了逃兵。
“将军……撤吧,再不退就来不及了……”
周文披头散发:“胡言乱语、蛊惑军心!本将军要拿你正法!”
“将军,周围全是秦人,咱们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这不可能!本将军观天日知晓秦军必败,尔等休要骗我!周亢呢?!让他派战车助我!”
“将军,周将军已经阵亡了……”
兄弟死了,周文这才察觉大事真的不太妙,也许是连日厮杀的缘故,他的反应有些慢,坐在地上傻愣愣的发呆。
亲信们一看还以为主将尚未拿定主意,只得再劝:“将军,撤吧,今天退这一步,他日我等与吴王借一些兵将,迟早还有报仇的那一天,别犹豫了!”
“是啊将军,撤吧……”
想到吴广,周文忽然一个激灵:“鸣金,收兵!今天夜里,咱们悄悄的……”
“鼠窃狗盗之徒,快快受死!卜吏何在!!”
还鸣什么金收什么兵啊,哪儿来的趁夜金蝉脱壳的机会啊?
亲兵们七手八脚抬起周文,既未发令也没打旗号,悄悄从乱糟糟的战场上消失了。
这么干有利有弊,利者,剩下的义军不知主将已逃,继续厮杀能给他们争取不少时间,弊端那就不用说了,且不提抛弃部下多么丧尽人心,单说连个收拢败军的动作都不做这一项,就把本来还能聚起数万残军的结局,变成彻底丢了个干净……
不丢不行,因为秦军已经开始到处找周文了,一颗脑袋一级军功,他这颗脑袋虽然瘦,让三五个家伙一举进入大夫之列还是不成问题的。
也许是老天也不忍见短短时间内逝去太多性命,一阵夏雷终于惊醒了许多人。
片刻之后,大雨倾盆而下,阻塞的河道渐渐有了积水,一道道红色的小涓流慢慢汇集,人声、马声、厮杀声,终于被风声、雨声、闷雷声所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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