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跃终于从床底下扒拉出一只脏兮兮的袜子,正在沉思到底是洗一次再穿,还是不洗就穿。问题是如果洗的话,那必须要两只一起洗,这可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东南亚。”
武道突然抬头紧盯着他,眼角的疤使他的表情更显严肃。
“你去东南亚干什么?”
据可靠消息,常毅,也就是常跃素未谋面的那个哥哥,目前就在东南亚。
常跃最终还是决定不洗直接穿,他将袜子里外翻了一下,想假装它历经的所有艰辛其实从未存在过。
“买东西。”
他的答案说了和没说一样,武道早已习惯:“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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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曼谷。
八月的曼谷多雨,两人一出机场,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场瓢泼大雨。天空颜色深沉,远处电闪雷鸣,使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在益明县的时候。
然而还没等武道说什么,常跃就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用英文说了一串地址,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驾轻就熟。
97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阴霾未散,一年之间,泰国股市狂泻百分之七十,泰铢贬值。
经济的衰退,引发社会动荡。
即使只是走在大街上,都能看到泰国人面孔上的颓废。这场灾难来得如此突兀,让一个正处于发展中的国家,突然之间被外来势力打了个措手不及,仿佛已被未来的世界抛弃。
常跃坐在出租车后座,一边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群,一边与司机交谈了几句。
他听出来了,这个司机还以为他是日本哪里来的老板,要来收购哪家公司的。
自金融危机之后,因为亚洲货币贬值,欧美诸多国家的企业趁虚而入,纷纷收购兼并亚洲公司,以极小的代价获得了丰厚的利润。
“我是中国人。”常跃淡淡的说,“不过我确实是来买东西的。”
他们在曼谷市中心的某地下车,武道拎着箱子,一路跟随常跃穿过大街小巷。他看起来对路很熟,不过武道对这个已经见惯不怪了。
“泰国的四面佛很有名,据说非常灵验。”他说,“一面求事业,一面求爱情,还有健康和财运,你打算求什么?”
武道:“我不信这个。”
常跃切了一声:“别逗了,孔伟能遇见我,说明拜佛是真的有用的。要不我帮你求一个,早日遇见意中人,婚姻美满早生贵子?”
忽然有风从常跃那边吹来,雨水被斜吹进来打在常跃的白衬衣上。
他的头发也被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笑得一脸纯良,就像是个十七八岁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惜这少年嘴里没一句好话。
武道深深看了他一眼,虽然心动,但还是觉得决不能对常跃放任自流。
于是他顿了顿,反问:“你能生?”
常跃恨恨地闭上嘴。
经济尽管萧条,但佛前永远一片太平盛世,有当地貌美的小姑娘在佛前载歌载舞,常跃欣赏了一阵,去买了一套祭品。
他似乎对这里的规矩很熟,而且出乎武道预料地,十分恭敬。
年轻男人低着头,站在佛前上香,从第一面开始,一直到最后一面,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尤其在右面的时候停留的时间格外的长。
武道看见他在佛前闭着眼睛,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好像心中所求的东西分外地沉重。
这是常跃的习惯动作了,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面对很多严肃事情的时候,他的眉头都会深深地皱起来,带着思虑考量的意味。
这个习惯性动作使得他的眉心已经有了一道浅浅的川字纹路,显得他整个人的模样与平时的面目迥然不同。
武道隔着雨幕看他,忽然之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分外遥远。
就在那一瞬间,他心底突然生出一种急切的情感,想要知道常跃的过去,想要了解他曾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常跃这个人的背景资料已经知道的够多,但是对于常跃真正的过去其实一无所知。
他本来不是这种人。
武道向来认为最重要的永远是现在和未来,对于常跃的过去,他一直并不好奇,但是此时此刻,心中的*战胜了一切——他想知道。
他想知道是什么把常跃塑造成了这样,是什么让他成为了如今这幅模样,他想知道这个人的来龙去脉,最好是从出生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
武道遗憾自己没有和他一起走过曾经的风雨,那些他错失过的金色年华。
拜完佛,最后将旁边水缸里的水抹在在前额和手臂上,常跃大步从雨中走过来,钻进伞里。
他拨弄了一下自己湿哒哒地头发,咧嘴笑了一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走吧。”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武道忍不住问。
“当然是发大财。”常跃已经很久没说过这句话了,他现在手里已经有足够多的钱,而且利润空间广阔,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奋斗一生。
“哦还有,”他继续说,“我许愿希望你身体健康,下半辈子平安幸福,怎么样?够意思吗?”
武道没回答。
“哦,我还许了别的。”他抛下伞,大步走在前面,“我希望我这一生,自由自在,无所顾忌。你说,这个愿望怎么样?泰国的神,能听懂我们的话吗?”
他还是太瘦了,衬衣被风吹得鼓鼓地,使人产生出一种他随时会随风而去的错觉。年轻男人笑得肆无忌惮,惹得旁边的人不停地侧目,但他却毫不在乎,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理由而哈哈大笑。
可惜,也许是因为淋雨了,常跃之后猛烈地咳嗽起来。武道给他撑着伞,拍他的背,恨不得带这人去旁边的酒店扒光了衣服扔床上,这样才能消停。
“好了,”常跃勉强喘匀了气儿,直起身来,低头用手擦了一下嘴角,之后放心地将手收回去,“接下来,我还有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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