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根手指,点了点那厢,“殿下觉着,他桌案上的那锭银子可够?”
立时便明白了她想要做些什么,他轻笑出声来,“本宫怎么可以忘了,你最初的职业是什么。”
苏念抛给了他一个‘你小子很有觉悟’的目光,旋即便起身来,在众人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布衣男子身上之际,迅速消失在酒楼之中。
不过半柱香的时辰,便见门口出现了位佝偻着身子,拄着根拐杖,满头银发的老头儿慢吞吞地走了进来,老头儿头上的帽檐拉得极为低,几乎是盖住了双眼,只见他在闹哄哄的酒楼里环顾了一圈,便朝着某个位置而去悦。
在经过布衣男子身边时,身子一个不稳,便直直地往前栽去,而他在栽倒的同时,本能地伸出手来,抓住了近在咫尺的衣角,带着坐在板凳之上的布衣男子一同栽倒在了地上。
“哎哟小伙子,实在是抱歉啊抱歉,老朽眼花腿抖的,一时不曾看清楚,没摔着你吧?”老头儿艰难地想要爬起身子来,一面又伸出手来想要为布衣男子拂去衣上沾染的灰尘。
“在下并无大碍,老爷爷你是否何处摔伤了?”毫不在意衣衫之上沾染的灰尘,布衣男子在说话间便搀扶起了老头儿。
老头儿连连摇首,直赞道:“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可很少像小伙子你这般好说话的了,老朽便是来寻个人,但他好似并不在此处,如此老朽便先走了。搀”
布衣男子看他一副颤颤巍巍走路的样子,颇有些不放心,便搀扶着他将他送至门口,才道:“那老爷爷一路当心,可别又摔着了。”
就在布衣男子转身回去之际,原本还颤巍巍的老头儿忽而抬起首来,厚实的帽檐之下,是一双极为狡黠的眼眸,与酒楼内另一双深如星海的眼眸相撞。
两人皆是相视一笑,随之,老头儿便一拐一拐地出了酒楼。
将一包的黄油纸丢到桌案之上,苏念大摇大摆地便坐了下来,“我看外头一家糕点铺生意甚好,便顺带着买了些来,你尝尝看。”
“小淫贼,你这银子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也不客气,姬殊晏随手便将其解了开,拈了块糕点尝了尝,“味道不错,不过与小景相比还是差了些许。”
这挑三拣四的性格,真是与慕白一个鼻孔出气。苏念白了他一眼,伸手一拦,便将那包糕点挪到了自己的跟前,哼声道:“既然入不了殿下的眼,那还是由我一人解决掉吧。”
而便在苏念与姬殊晏为着一包糕点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之际,布衣男子那厢便传来了争吵声:“哟,我看你一介书生,举止谈吐都算是不错,才给你上了那么多升酒,怎么,还想吃霸王菜,抹抹屁股便走人了?”
“我有银子!只是……只是……”在身上前前后后地摸索了好一会儿,甚至将整个钱袋都翻了个透顶,却连一分铜钱都没有。
“只是什么?拿不出银子便是吃霸王餐,来人啊,给我打!”小二看他空荡荡的钱袋便知晓这厮定是拿不出银子来了,一不做二不休便招呼人来开打。
话音落地,便有几个膘肥大汗捋着袖子,气势汹汹地朝着布衣男子冲来。
带头的大汗对着他毫不客气地便抡起一脚,就在离他的小腹只有咫尺间的距离之际,一道疾风滑过耳畔,众人便只听到一声惨叫,再回过神来时,就见那大汗抱着自己的大腿倒在地上痛吟不止。
“得饶人处且饶人,且看这位公子斯斯文文,也决然不是个会吃霸王餐的人,小二又何必如此不客气。”清清淡淡的嗓音在一处响起,众人顺着那嗓音瞧去,便见一袭白袂如闲云漫步般地朝着布衣男子处走去。
“再者说这世间本就世事无常,一时的穷困潦倒也只是一时,又有何人能断言一个人,没有机会跳过龙门,富贵荣华加身呢。”
此话一语双关,虽是未有点名说的是何人,但只要是有耳朵,有思想的人,都知晓他说的便是那个斯斯文文,看不出有大作为的布衣男子。
慢慢地止住了步子,不待小二开口,便有一锭银子滑出了一道弯弧,准确地落入了小二的怀中,让他到喉间的话瞬间便卡住了,赶忙换上一副赔笑的嘴脸。
“小的有眼无珠,一时冒犯了,公子请公子请。”上前来便想要招呼姬殊晏,却被他招了招手,果断地拒绝了。
“在下方湛,多谢兄台出手相助,不知兄台名姓,日后定当回报!”一眼便瞧出了姬殊晏的意思,名唤方湛的男子立马便请他入座,一面不忘报出自己的名姓。
姬殊晏微微一笑,摆摆手道:“不过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再者人生在世,谁又能说得准会没有不倒霉的时候呢,只能说今日你我甚是有缘。”
闻言,方湛亦是豪放地笑了两声,抬手为他斟酒。
“看方公子这般打扮,似是要赴考吧。”轻抿了口酒,姬殊晏目光自他放在桌案上的包袱一扫而过,如是说道。
“是,与读书人而言,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今日嘛。本是信心满满地前往京都,只是这一路来却是见到了从前未曾见到的一些事情,才知晓原来从前的自己是如此地肤浅与天真。”
满腹经纶,一心想要为国效力,却不想出了家门才发现,而今的大齐国,乌烟瘴气,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大齐了,宦官当权,门阀贵族垄断官道,堵死了他们这些凭借真凭实力考试的人。
他虽是对于自己的知识很有信心,但这一路来见识了不少东西,也慢慢地明白,他想要凭着自己的实力考上进士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世间之事,变幻无常,向来是无法预测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才更有意思不是么。”一语中的,似是在顷刻间便戳破了他眼前的茫茫烟雾。
方湛不由笑出声来,连连称是,“今日听君一席话,倒是胜读十年书呀,在下定不会放心一直以来的坚守,便算是拼尽全力也要试上一试!”
姬殊晏自腰间取了块玉牌,递到了他的跟前,解释道:“我与崇岳书院的范老先生早年有些交情,你可拿着这块玉牌,只要交与范老先生,他定是会收你做入室门徒,如此日后在科举上的路,你也能好走些。”
“这……在下与公子不过便是有一面之缘,万万不敢承公子这般大的人情呀!”这崇岳书院可算是京都中名声最大,天下最负盛名的书院,范老先生更是远名扬万里。
却不想眼前之人年纪轻轻,竟与范老先生有交情,甚至于还拿出了块玉牌,说是交与范老先生他便会收他做入室门徒。
若是真能做得了范老先生的入室门徒,他又如何再愁无法考中进士呢!
只是无功不受禄,再者他前一刻还被其相助了一把,解了一时的尴尬,又如何可以再承他的情!
“方公子心怀社稷,乃是国之栋梁,我今日所做,不过是为了不让大齐再流失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不顾他的推却,姬殊晏便将那玉牌直接塞到了他的怀中。
旋即不容他反应,便带着苏念出了酒楼,他紧紧地捏着玉佩,匆匆地跑了出来,提声喊道:“还不知恩公的尊姓大名!”
“有缘自会再相见,到时定会相告。”淡淡的嗓音飘荡而来,那两抹身形很快与人群融合在了一块儿。
方湛久久伫立在门口,才放声笑了笑,回到了酒楼之中。
拈了块糕点丢进口中,苏念以胳膊肘撞了撞身旁之人,“哎哟,今天做英雄做得很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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