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不敢离苏挽月太近,怕她又暴躁起来发脾气,但碍于朱佑樘的吩咐,又不能不听从,上前一步,伸手挡了苏挽月的去路,“挽月,你别耍脾气了,我不想和你打。”
周围的全是关心自己的人,苏挽月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就是不愿待在这儿,板着一张花脸和云天对峙着,对方也没有真的动起手来。
“太医,别愣着了,你重新整理下东西。”朱佑樘没去瞧门口僵着的两人,侧身对着在一旁许久未说话呆立着的太医吩咐了句。太医忽然如临大敌的阵仗,矮下身开始收拾已经摊了一地的家当。朱佑樘踱步到门口,拉了下苏挽月胳膊,外头阳光明媚,本不应如此冷言相对,再哄了一句,“我们别吵了,先处理完你的脸。”
苏挽月没推却,任由朱佑樘牵着,到了桌子边坐下。这儿是苏挽月自己的房间,比内殿那小了很多,但一桌一椅,也显得比毓庆宫里更有人情味些。按着她坐下,自个再捡了张圆椅坐了下来,抓着她手没放。
太医收拾好东西,又消完毒,让苏挽月冲着对光的那一面坐着,像缝布一样要缝上苏挽月脸上的伤口。苏挽月被拿长针吓得闭了眼睛,朱佑樘抓着她手轻声安慰了下,而后看了眼太医,示意速战速决。
针刺在肉里的时候很疼,苏挽月觉得这辈子没被那么精细的刺痛折磨过,线磨过皮肤,拉扯起来,感觉那不再是自己的皮肉,生生分离的感受让她惊恐睁开了眼睛,抬手想要去推开,但却被朱佑樘很紧按住了两手,不能动弹。
“没事,我在。”朱佑樘轻声很温柔说了句,狭长的眼睛里,有种笃定的东西。苏挽月看着他眼睛没有乱动了,却是极力的克制,身体微微颤抖。她善于忍受刀枪箭雨,但不善于这样任人宰割的疼痛,不得反抗其实是一种再深的伤害。
朱佑樘也是铁青着脸,看她瞪着那双眼睛无助又害怕,心里的担忧却不能表现出来。要是可以,换她平平安安多好,逃过一劫再一劫,终于还是没能躲过早就掉在头顶的刀子。
太医停手的时候,苏挽月已经把朱佑樘的手掐出印子来了,深深松了口气,望着那个老太医背过身去洗帕子的身影,口中在念念叨叨着,要苏挽月忌辛辣忌河鲜海味,忌情绪大起大落,忌一切会让她伤口恶化的东西。
“听好了么?”对着病人的时候,太医的语气里有种行医者的坚持,不再管别人是皇亲贵胄还是贫民百姓。
“我会让她注意的。”朱佑樘替苏挽月答了一句,伸手接过了帕子,亲自给苏挽月擦这张被弄得花了的脸。
“我现在很丑么?”苏挽月闷闷不乐问了一句。
一手抬了她下巴起来,丝绸的帕子换了个边,小心拂过下颚边的血迹,朱佑樘捏着她小巧的下巴,有些泄恨说了句,“我真想被缝起来的,是你的嘴。”
苏挽月抬手起来,想去摸一下,被朱佑樘毫不留情拍了一巴掌。
“殿下,老臣可以走了么?”太医一把老骨头,留在这看年轻人打情骂俏,脸皮有些挂不住了。
朱佑樘没动,微微抬了下手,侧目瞟了下云天,“云天,送一下。”
提着那个药箱子,太医临走望了苏挽月几眼,再三嘱咐,“小姑娘,千万忌口,别沾水,稍加注意些,日后疤就淡一些。”并没有说不会留疤,那么深的一道口子,就算愈合能力再强,用药再珍贵,也抵不过身体的自然规律,如雁过势必留痕一般,若想什么都不会有,已经不是医术能所及了。
“你先下去吧。”朱佑樘心里又揪起来了下,看了看苏挽月,果然,这种不合时宜的提醒,让她一下子又不开心了。连忙让云天带着太医出去了,等到只剩两个人时,反手抱了苏挽月在怀里,这辈子都没对谁这么温柔过,“挽月,我发过誓我会一直对你好,无关你容颜相貌。我亦希望你一直潇洒快乐,不为外物所困,不为外人所扰。我真的都愿意用我的阳寿,换你多开怀一刻,免你惊苦,免你颠沛,免你四处漂泊。”
若是朱佑樘从未对人说过这么动情的话,苏挽月也是从未被人讲过。莫负真心,最难得的是一个人的真心,最易让人动容的,就是这番深情。
苏挽月其实很傻,她爱发脾气,倔强又爱吃醋。以前朱佑樘稍微亲密一些的话语,就让她害羞跑很远,这次被拽着听他讲完,脑子里轰隆隆想着,像是好多辆火车开过去,又像是小时候做错事一样,忽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而后觉得好热好热,直到摸了下没受伤的半张脸,才知道自己脸上都发烫了,想必也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你没事说这些干嘛。”苏挽月撅嘴,很煞风景回了一句,右脸上被缝了针,有点像是破败的娃娃,但苏挽月却是活的。
“你好容易害羞。”朱佑樘扯着唇角笑了,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顺着纤长的脖颈滑落到锁骨上,挑开了最上头的纽扣。
苏挽月浑然不觉有什么异样,直到那只微凉的手碰到自己肩头,低头才发现被他脱了半边衣服,那人正朝着自己暧昧地笑,“我脸都这样了,你还有兴趣?”毫不留情扯了那只手下来,苏挽月一边扣扣子,一边吼出了声。
“我好怀念你那一晚的样子。”朱佑樘见苏挽月的举动,知道只怕又是要吃钉子了。手肘撑着桌子,漫不经心看她红着脸站了起身,不肯坐在自己怀里。脑子里在想在昆明的那一夜销魂,她的身体不是最好的,但于朱佑樘来说,她的发丝,她的眉眼,她的腰线,她鱼水之欢时眼睑下如胭脂的红晕,任意一样,都足够是世间最勾人的蛊。
手撑着额头,倾斜了一头的青丝,脸庞如玉,五官精雕细琢般的华美,似笑非笑的眼神。苏挽月望着这个举手投足都很漂亮的人,心里觉得自己又幸运又自卑,她有着朱佑樘的誓言,似乎得到了他的心,但患得患失中,其实并不好受。想着自己即将要变丑了,更加不太好受。
一时无言,但看着朱佑樘越笑越邪,苏挽月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准笑了!”
“不让我碰,也不让我想,你现在真是霸道。”朱佑樘没动,看着苏挽月在前头跺脚,意兴阑珊看她闹腾。
“就是不准!”苏挽月捏着他脸,蛮不讲理回了一句。
初八领着马坤,两人在外头僵持了半晌,听着里头卿卿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再禀报去。”马坤一拂官服袖子,推了下初八的脑袋,吩咐他去当这个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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