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说阖闾完全无视齐国的强大,是不准确的,他之所以主动与齐联姻,欲娶伯姜公主为太子妃,固然因为伯姜公主才貌双全,“出水芙蓉”一般,但更主要的目的却在联合强齐,拴住孙子。阖闾的主要用意,孙子不会完全不知,他摇摇头说道:“依臣之见,派他人去较好。盖我本齐人,今却效忠吴王,倘以吴使身分赴齐,于立场必很尴尬。大王派别人去,以第三者之立场,从中撮合此美满姻缘,较为顺理成章。”
阖闾颇觉孙子言之有理,于是派伯嚭将军为使。伯嚭奉命赴齐请婚,致函齐王,上写道:“吴欲与贵国联婚,纳伯姜公主为太子妃,恳请齐王玉成,否则,乃有意与吴为敌,两国或将有兵燹(xǎn)之事。”
这哪里是在请婚,简直是在硬娶,是在以武力相威胁,齐景公读函文,不禁怒火万丈,与群臣共商计议。晏子说:“吴乃南蛮之国,齐怎可将大王宠爱之伯姜公主嫁给蛮族太子呢?”
晏婴极力主张拒婚,但是大夫梁丘据却说:“晏太宰所言不切实际,吴王信函写得明白,倘我不与其联姻,吴必武力犯我,刀兵相见。目前依我军情势而言,与吴决战,难以取胜,为举国之安危着想,以接受请婚为上策,请吾王三思。”
齐景公闻言,应声说道:“梁卿所言极是,目前吴强而齐弱,只有忍辱而韬晦矣。”
晏婴拜伏道:“畏战而将伯姜公主下嫁蛮吴,无异于对敌投降;令对方看透我军实力,有如气衰力竭,一国之精神衰竭至此,何以图存?”
梁丘据反驳道:“晏相国之主张,听似冠冕堂皇,实乃纸上谈兵,眼下吴强而齐弱,无视这一客观现实,硬要与之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战争关系到国之安危,民之生死,不可不慎也!”
梁丘据出言不逊,晏婴却泰然自若,心平气和,他微微一笑说:“凡事不可只看表面,不看实质。从表面上看,吴破楚入郢,确是天下第一强国。但具体分析起来,吴乃东南蛮夷小国,举国之兵不过五万,兵车只有千乘,其之所以能灭楚而震慑列国诸侯,皆因有孙武、伍员二人在,然而他们均非吴人。伍员对楚有杀父兄及全家三百余口之深仇大恨,故伐楚不遗余力,肯赴汤蹈火,愿肝脑涂地,侵齐却未必能够如此,或者断然不会如此,因为世上的爱与憎都是有缘故的,伍员与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能为吴王不义之争而冒死征战呢?至于孙武,大王与众臣僚更不必担心,前不久,臣专程赴姑苏拜访,恳请其归齐,共图齐之强盛。交谈中获悉,孙武正强烈地热爱着祖国和家乡,怀念着先祖与父母双亲,只是与吴王相处日久,彼此感情深厚,不便当即离去,需待有个名正言顺的时机。由此臣可以断定,孙武决不会为阖闾对齐用兵,侵扰长眠于地下的祖宗和安居乐业之父母、同胞手足的安宁。舍弃孙武与伍员这两根顶天柱,吴军何强之有!……”
晏婴言犹未止,齐廷群臣或鼓掌叫好,或议论纷纷,以致坚持将伯姜公主下嫁于吴的梁丘据,此刻也屏息敛声,一言不发。最兴奋的莫过于孙武之父,上卿大夫孙凭。今天,齐王一提出这个问题,他便感到压力犹如泰山,故而统军之帅,竟然一直默言不语。孙武赴齐的原因,满朝文武,尽人皆知。十多年来,为公为私,孙凭都在思念着儿子,希望他能尽早归来,从未感到耻辱和不安。今天则不同以往,齐、吴果真为婚姻嫁娶问题冲突起来,相互用兵,孙武会不会重蹈伍员之覆辙呢?倘果真那样,数代忠良之孙家、田家,有何面目见齐之父老呢?再说一旦交战,两帅各为其主,父子相残,这将是怎样可怕的情景啊!因而从骨子里说,孙凭支持梁丘据的主张,痛痛快快地答应这门亲事,以避免这可怕和尴尬的局面产生。晏太宰自吴归来,曾向他谈过孙武在吴的情形及其思乡怀亲之情,当时只是喘了一口舒畅的气,似乎去掉了一块心病,却未向两国关系上去想,更未想到齐、吴交兵。今日吴王骤然提出这个问题,孙凭犹若五雷轰顶,肝胆俱裂,心一直悬于半空。听了晏相国的这一席话,孙凭总算是放心了,并因此而变得活跃起来,多次发表见解,并表示即刻修书一封,言孙武之母病危,派家奴星夜送往姑苏,敦促其早归。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