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莫洛嬷嬷所料,朵兰听她转述完了沙勒赫的那句话,果然当场就怔住了,好半日才挤出一个极其酸楚悲凉的笑容问道:“照沙勒赫的说法,原来此事皇帝还不知情,所以他劝我及早收手为妙?”——的确这应该就是沙勒赫的本意,莫洛嬷嬷也苦笑了一下答道:“是,奴婢也想着宰相大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请娘娘明鉴,宰相大人这样做倒也并不只为了那个李氏,只怕他同奴婢一样,亦是担心娘娘您贸然举动之后会大伤您同陛下的夫妻之情吧……”
朵兰凄楚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复又愣怔了半晌,才如梦初醒般喃喃的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便都散了去吧,本宫想要自己静一静……”虽然她这个皇后已然如此吩咐,江梨儿那边却决计不肯善罢甘休,仍旧端了一副义愤填膺的面孔大声说道:“娘娘您也忒软弱了!依奴婢看来,宰相大人分明就是被尉迟氏那个贱人迷得失了本性,如今一切行事都偏袒她们华国罪囚而已!”
她自己便是华国罪囚出身的人,如今当众说起这四个字倒是半点也不脸红,越发还显得理直气壮似的,索性直接将连珠炮对住了莫洛嬷嬷:“所以嬷嬷方才说什么宰相大人也是为了娘娘着想,这话奴婢断断不敢苟同!娘娘与陛下伉俪情深这么多年,区区一个李氏又算得什么?明明娘娘便杀了那个李氏陛下也不会如何,却偏偏被你们这些人弄得蝎蝎蜇蜇,天知道你们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见她居然用心如此恶毒当面挑拨离间,莫洛嬷嬷顿时大怒,喝道:“江氏!你莫要失了分寸,我朝宰相大人也是你可以非议的人么?还不速速与我闭嘴!”这话江梨儿哪里肯服,撇嘴一笑正要反驳,却听朵兰那边已经又开口,仍是那般木然呆板的声气,淡淡的说道:“江氏,你没有听到本宫方才的话么?为何还不退下?——还有嬷嬷,你也退下去罢,本宫累了,着实是累了……本宫要歇一歇……”
有了这个话,江梨儿自不敢再倔强,心知上头坐的这位如今正是满腔怒火没处发泄的时候,自己可别伸头做了那个出气的筏子才好;因此她连忙躬身施礼道别,快手快脚地就此退了出去。可是莫洛嬷嬷这里却是万般放心不下,她非但没有遵命离开,反倒又走近两步跪倒在朵兰面前,俯身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垂下泪来:“娘娘,求您不要这样苦着自己,有什么话……心里有什么苦楚,都一并痛痛快快地说出来罢!”
她这话朵兰却恍若不闻,只愣愣地问道:“嬷嬷怎么还不走?当真不愿再听我的话了么?”莫洛嬷嬷哽咽道:“我知道娘娘是恼了我,恨我不该去相助那个李氏,可是奴婢千真万确对娘娘并无二心!不管娘娘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奴婢同宰相大人的心思的确都是一般的……”对于她这番字字带泪的肺腑之言,朵兰那里却仍旧只是“哦”了一声便罢,又过了一会子,这位羌国皇后才自失地笑了笑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你们都还是维护着我的……生怕我当真与陛下生分了,便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可是,陛下的心思如今已经不在我这里,你们所做的这些,究竟又有何意义?”
莫洛嬷嬷拭泪道:“不是这样的,奴婢已经说过了多次,皇帝陛下对那个李氏只是一时好感而已,他的心思自然永远都在您这里!便是这一次,陛下出京之时丝毫也没有考虑过您会不会对李氏做出何事,还是宰相大人自作主张安排了狼目大人留在宫中戒备——这难道不说明陛下对您的信任倚重之情还一如往昔么?”
“原来如此……么?”朵兰喃喃的道:“所以在陛下心中,我始终还是那个什么都不会做、也哪里都不去,永远只会在他身后默默候着的傻子么?”她抬手胡乱抹了抹汹涌而出的眼泪,惨笑道:“可是,就算我心甘情愿当这个傻子,也要陛下永远站在我身前、永远不会舍我而去才行啊!”她又哭又笑地向莫洛嬷嬷摆了摆手:“嬷嬷你还是下去吧,我真的想要自己静一静了。”
这次已经无法再抗命不从,莫洛嬷嬷担心地望了望自己的女主人,见她目光涣散,正呆呆的望着不可名状的某处;想必自己无论再说什么,她也都再听不进去了吧?一念至此,年迈的西羌女官叹息一声,吃力地站起身,一步步从皇后寝殿中退了出来。
跟守在外头的一众女官、宫女们嘱咐了几句,要她们务必尽心看好皇后娘娘,莫洛嬷嬷活动了几下因疲累而酸痛的腰背;此时已近正午时候,她想着以朵兰如今的心绪,怕是午膳必定也进不了多少,倒不如自己去膳房亲手做几样她从前爱吃的点心来试试也许还使得。
拿定了主意,莫洛嬷嬷便直接向御膳房方向走去。谁知她走到离着御膳房大门还有十几丈的地方,却远远瞧见江梨儿亲手拎着一个食盒从里面妖妖乔乔地走了出来;两人远远打了个照面,都觉得颇不自在,江梨儿索性将头一扭,只当没看到她一般,拎着食盒拐了个弯儿顺着一侧抄手游廊袅袅婷婷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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