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但这顿据说是个便饭的午餐,沉氏的五位家属竟吃了足足两小时。
一样米养百种人,既然有埋头吃饭的,就一定有高声说唱的。
沉太太会唱普契尼的歌剧,她激昂的话匣子,亦开开合合地囊括了五洲四海。
如今她位子坐得高,很想在众人面前做个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然而她实在太啰嗦,叨得沉伽唯只想把她的脸按进盘子里去。
男主人这般客套隐忍,另一边的周医生却委实有点儿坐不住了。
他与人为善,一般不强行打断美人的兴头。但鉴于世界局势已经发展到了南美洲,他便给虎着脸的苏敬发了条信息,让二少爷拽着他伸过来的腿,使劲拉一下。
苏敬一字一句地读完它,那脸是虎得更深了。
他成年以后通常只拽女人的腿,就连大哥的腿,他也不能说摸就摸。
可他渐渐从这条信息里,嗅出了破釜沉舟的意味。
他不晓得,这套自虐系的控场技术,是周潜从小时候的体罚经历琢磨出来的。诚然,论起身子骨的强健,他肯定不可以和在座的两位小兄弟比。不过他体软像个猴,一直很会凹造型。
周医生耐摔,他在自家的大宅里跳过窗,躲过鞭子,还会在无路可逃时抱着小树爬。他是被天使吻过的孩子,因为如果他的运动细胞再强一点,就和这套绝技无缘了。
苏敬眉头紧蹙,他看看口若悬河的沉太太,发现她话锋一转,又将矛头对准了姜然。于是他推了推镜架,隔着桌子和医生交流眼神。
腿呢?
在这儿。
…… 这是腿?
是。
如此,周潜舍生取义,在人仰马翻之际,成功地让当家主母住了口。
他摔得有点狠,差点折在苏敬的臂力之下。对方一个箭步冲过去,按着他的腰假扮老中医,说一定要把这批破椅子都换掉。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其他人全推了餐巾站起身来。而借着这股乱劲,大家很快便四下散开,茶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吃了。
沉伽唯抬腕看表,推说要再去冲个澡就出了门。
他们鱼贯而出,到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下沉太太一个人呆立在那儿,她面容恬静,并不像是在生谁的气。
楼老爷说得对,嫁到沉家来,她的确是要过苦日子的。在这宅子里,不待见她的人何止沉伽唯一个。
比方讲,她认为那个眼圈发黑的纸人,就比想象中更坏。
远的不提,单是今天早晨,她便被他摆了一道。周医生性子阴阳怪气,杵在花园里连个多余的屁都不放一只。她穿着花裙子冻得嗖嗖的,绕来绕去,也没从他嘴里绕出什么顶级机密来。
她没想到,这怂人竟然是真的在和她谈园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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