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州,驿站。
孟宁昂捧着茶碗,一边小口地抿着温热的茶水,一边听着街上传来模糊的打更声,“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了一下,又一下,连打多次。
孟宁昂默声跟着数了一下,心道,二更天了。
大约一个时辰前,在打落更的时候,他送走了司兵参军,或者可以这样说,司兵参军在他这儿完成了例行公事,忙不迭地捧着帐册回去了。
孟宁昂从司兵参军告辞的那一刻起,就坐在这个位置上,一直没挪过地方。
他需要思考的事情当然有许多,比如明天该怎么再与彭平康继续斗智斗勇啊;再比如要不要给定襄寄封信汇报一下情况啊;又比如离开琅州之前要不要去象征性地拜访一下瑁梁府衙啊,这些事情层层叠叠地在他脑海里堆积起来,压得他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憋闷感。
孟宁昂喝了半盏茶,刚想起身去喊楼下的伙计上来添茶,就听得从楼梯拐角那儿传来了一阵细密的脚步声。
孟宁昂知道官营驿站不涉宵禁,但过了二更天才入住的情形也并不多见,因此,他又轻轻地坐了下来,打算待来人过去之后再下去唤人。
未料,就在这时,来人在孟宁昂的屋前停住了脚步,笃笃地敲了两记门。
孟宁昂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到投射在纱门上的,那一片薄薄的影子。
这是一个女人的影子。
孟宁昂站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就听门外传来一声低浅的问咛,“……孟大人……”
孟宁昂心中一荡,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他用力地抿了抿唇,似要压抑住胸中的那一点儿情不自禁,接着,他以同样低沉的声音回道,“……进来罢。”
门慢慢地被推开了。
这扇门纪洵美推得十分谨慎,她只推了其中的一扇,且仅推开了三分之一,便侧身快步走了进去,尔后立刻转身紧紧地合上了门。
孟宁昂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几乎是冲口而出地道,“纪……”
纪洵美却竖起了一根食指,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一边轻轻掀开披风的兜帽,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千驹,你听我说,这件事……”
孟宁昂热切地接口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了……”
纪洵美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在广德军,我受不了什么委屈。”她淡淡道,“我若受了委屈,现下又怎能坐在这儿同你说话呢?”
孟宁昂一怔,也跟着坐了下来,“彭寄安遣你来,难道不是因为我……”
纪洵美又摇了摇头,“不是。”
孟宁昂的呼吸陡然沉重了起来,“对,你说得对,此事绝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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