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爸爸刚才看信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原来是有渊源的。
这封信,像一枚沾满污秽的石子,落在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里,立刻激起千层波澜。待平静之后,全家人都沉默了。他们不是不欢迎伯父一家回来过年,而是变质的金钱至上的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回来见村里的父老乡亲,更没脸回来见自己的爹妈和手足兄弟。但,他还是就要回来了。
晚饭后,全家人都在里屋看电视,晓红妈把孙国栋悄悄地叫到厨房里帮忙。忙完家务后,两个人坐在灶前的矮凳上,就着灶膛里面的炭火,小声地说着:
“这些年,他们也是头一次回来,不就是吃几顿饭吗?他们愿意回来就回来吧,反正咱家的条件他也知道,家里有啥吃啥,他让我整天摆酒席宴菜招待他们,咱也花不起那钱,他们要是觉得不习惯的话,不用说话就得走了,都是一个娘生的孩子,咱就别跟他们计较了!这老的也愁,小的也愁,这年都别过了,全家人都瞪着眼珠子发愁吧!”这是妈妈的意思,她见奶奶整天唉声叹气,就赶忙出来解围。
“哼!跟他一般见识,气死都不知道咋死的。像他这样的人心里能有谁?就有他老婆孩子!这么多年,家里的两个老人连问都不问问,要躲就躲得远远的,还有啥脸回来过年?这些年,咱也没说让他赡养老人啊,看把他吓得,连封信都不写,好像咱们图他什么似的,这年头离开谁都能活,我又不求他借他,老驴老马还盼年节呢,他凭啥大过年的跑回来,给全家人添堵?”爸爸闷头坐在炕沿上吸着一袋旱烟,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有老人在,他们就得回来,再说人家回来是看老人的,又不是看你的,你有啥权利不让人家回来过年?再说他们见咱家条件不好,在这里也就待个一两天就走了,你可得绷住了,到时候可别乱说,省得人家嫌弃咱们!”妈妈很不赞同爸爸的说法,她小声地反驳道。
“可别让他装人了,他心里要是还有老人的话,这么多年能不闻不问。他们两口子出去创业的那些年,两个孩子都放在咱们家里桌上桌下伺候两三年,哪个没给他照顾好,要不是咱们全家救济他们,恐怕早都完蛋了。他可倒好,让他帮忙照顾照顾咱家的孩子,他却把大姑娘送到他二大姨子家当保姆,这是人办的事儿吗?呸!他算什么哥哥,连西院的二哥都不如,还恬不知耻地有脸回家过年,不是我瞧不起他,他回来过年,有那好吃的东西全都喂狗,都比给他吃强,狗见人还晃荡晃荡尾巴呢,他能干啥!”
“那也不能这么说你哥哥,人不亲土还亲呢,再说还有你大嫂和孩子呢!咋也别让人说出话来。过两天,他们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可别甩脸子给人家看,好像咱们两口子不愿意招待人家似的。千万别没事儿找事儿,省得节外生枝。”
“他爱咋想咋想,听兔子叫,还不用种黄豆了呢!我就不信了,他能把我咋的。”孙国栋的倔脾气一上来,气得脸色发紫。
“咋的倒不能咋的,就是怕外人笑话。风言风语的,说啥的都有,都看着呢,让他出息去吧,咱可不跟他塞牙缝子。”晓红妈怕他越说越离谱,就把话题给引开,可是,孙国栋听了,更加恼火,依然冷冷地说:
“外人,他要是知道外人会到处说他,他就不这么做了。他有今天的地位,常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拿我这个弟弟当成啥人了。我是想啊,他在外面挣他的钱,我在家里种我的地,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知道的我们不求他借他,知道的说我对他够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想巴结他呢?我把他当成哥哥,他可没把我当成弟弟。”
“那也不能这么说,他常年那么忙,有些事儿可能会想不到也难说。咋说你们也是亲兄弟,事儿都过去了,还说那些没用的干啥?”晓红妈不以为然地说。
“谁不忙啊,你看村里那些常年在外面打工的人,到了年节的时候,离家千条百里的人还记得回家看看自己的爹娘呢!我看他就是装糊涂,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平时连一分钱都舍不出来给爹妈,他就是再有钱有势,也不受人尊重,连个种地的都不如,有啥了不起的,我就是把他看得太高了!”孙国栋闷声闷气地说。
“那有啥办法,他们要回来,我们也不好扫了他的面子,虽说家里也没多少钱,该准备啥还得准备啥,顶多平时紧巴点儿,穷汉盼来年,大不了老年咱家再多种几亩地茄子,不就是多干点儿活呗,也累不死人!再说家丑不可外扬,到啥时候也不让外人笑话。就算他不在乎,咱们还在乎呢!”晓红妈说的没错,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留下骂名,死了也不得安生。
“嗨!真是太不像话了!”孙国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吸着旱烟,烟锅里里面的火星一闪一闪地冒着,屋子里面很快被一层蓝色的烟雾笼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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