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修
天歌赶到隆昌钱庄的时候,姬修齐正带着褚流从里面怒气冲冲的出来。
见天歌迎面而来,姬修齐也顾不上理会,只一个劲儿的大跨步前行。
天歌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只好看向后头的褚流,以期待后者能给出解答。
“银子应该是从隆昌钱庄取出来的没有错,但是聂掌柜死活不肯说取钱之人是谁,而且搬出了姬老爷子,说这是老爷子定下的规矩,就算是小少爷,也不能插手这件事。”
因为先前姬修齐跟聂掌柜说褚流是老爷子的侍卫,所以聂掌柜最后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瞒着褚流。
是以一听褚流这话,天歌算是知道姬修齐为何如此了。
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但到底是姬家三代单传的小少爷,从小受到的管教严格归严格,可姬家阖府上下哪个不是宠着他?
这样一个富家少爷,却在自家一个小小的分庄掌柜面前碰了这么一鼻子灰,换做是谁都觉得气闷难以接受。
这样想着,天歌抬脚跟了上去,但是却没有直接赶上去安慰,而是跟褚流两个人走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姬修齐。
姬少爷实在是觉得满腔愤恨无处发泄。尤其是方才说到最后,那聂掌柜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甚至放出老爷子来威胁,还说他没有资格将管这件事。
现在他的脑海中是聂掌柜的那张脸,还有他说过的那些话。
“老爷子有命在先,恕小的不能从小少爷之意。若是小少爷真想知道,那还请拿了老爷子的印信来,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然您就是罢了小的这个掌柜的职位,小的也还是没法从命。”
姬修齐恨得错牙,这根本就是威胁!
谁不知道老爷子送他来临安是想让他参加今年杭州府的州试?要是被老爷子知道他这样多管闲事,不被敲死才怪!
姬修齐越想越烦躁,到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沿着临安街头,见缝插针漫无目的乱奔一通之后,姬修齐终于喘着气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有人一拍他肩膀,笑道,“姬兄跑得这么快,原来竟是为了来此享福啊。”
姬修齐这才瞧见,自己停下来的地方正是醉韵楼。
“走,进去。”
一抹额上汗水,姬修齐没有理会天歌的调侃,而是招呼她一道入内。
白日里的醉韵楼远没有晚上热闹,相比之下甚至还有些冷清。
欢场之地,从来都是灯火通明处才最迷人,白天日光耀耀的时候,反而变得有些寡淡。
如今连晌午都不到,所以此刻当值的龟公伙计也不多,而姑娘们也大都还没修整好下来迎客。
一见姬修齐和天歌这个时候进来,伙计们先是有些诧异,后有机灵的看清了姬修齐的长相之后,当即迎上前来。
“少爷请先里面请,小的这就去喊沈妈妈来。”
小少爷来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来都是沈妈妈陪着,像他们这样的身份若是主动凑上去,只怕还不够格。
然而姬修齐却道“不用请她,给我寻个屋子,就酒菜上齐备。”
伙计一愣,忙不迭领着姬修齐和天歌往楼上行去,但推门而出传菜的时候,斟酌一番,还是将小少爷来了的事情告诉给了沈妈妈。
“既然小少爷已经说了,我便不去了。”沈妈妈道,“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一定莫惹恼了那位。”
“是。”
伙计领命欲下,却听沈妈妈又出声拦下他,“慢着,你去吩咐绮罗,让她也去陪着。”
“可是绮罗姐姐昨儿个晚上刚陪完那位大人,说了今儿个白日里不让人去打扰……”伙计显然有些为难。
外人看上去温婉顺从的绮罗姑娘,到了他们面前却是仅次于沈妈妈的半个主子,若是冲撞了,他们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你自去跟她说来的人是谁就行,剩下的事情就无须你担心了。”沈妈妈伸出长甲掐下盆栽中的一片花瓣,连眼睛抬也没有抬。
至此,那伙计也不好再说什么,诺了一声便躬身退下。
……
……
包间之内,天歌拦下姬修齐的第三杯酒。
“你这样牛饮,可完不能体会喝酒的乐趣。”
姬修齐望着她,想也不想便怼了回去,“你一个连酒都不喝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什么喝酒的乐趣?”
知道这是姬修齐怒火的无意波及,所以天歌也不跟他计较,只将那酒杯夺了过去。
“不喝酒不代表不会喝酒,不会喝酒不代表不会品酒。”
姬修齐瞪她一眼,显然不服气她这样的咬文嚼字。
天歌轻笑一声,指作莲花轻轻拈杯,“酒香醇胜花香,是以持杯当胜拈花,以莲指为最。”
说完,她将先前姬修齐倒得与杯沿齐满的酒水在旁边倾撒些许,轻轻举杯,“君子品酒,杯满为礼,但不溢方为敬,故此举杯需轻。”
说完,她将手中剩下的不足满杯的酒水送到姬修齐面前,示意他接过。
然而姬修齐却不等她再说,只白他一眼,皱着眉头,浑不顾形象的夺过酒水,一饮而尽。
本以为天歌这次再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谁曾想她却反倒拍手轻笑起来。
“圣人言,君子先文后武,先礼后兵。方才姬姓酒水倾喉,那一线酒意深入,可曾感受到酒水在腹腔奔腾席卷如狂涛骇浪?!”
姬修齐握着手中的酒杯,一点也不想搭理她,但是当天歌这话一说出口,他的思绪也好,触感也罢,好似都随着他所说的那种感觉而去。
似乎当真那一杯酒水下肚,无数汹涌骇浪于胸腹翻滚不停,将满腔愁绪焚扫殆尽,一丝也不留。
姬修齐的眉头不自知地舒展开来,天歌却反而收了笑意。
“且重重掷杯,以此凌厉抒尽满腔豪情!以此决然再迎时日清明!”
最后一句袭来,姬修齐手中的酒杯当即应声落地,碎成数瓣碎片。
碎杯之声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呼啸,将姬修齐从方才的状态中唤醒。
看着在地上轻轻滚动的碎瓷片,姬修齐的喉头动了动,但是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姬兄觉得如何?”天歌问道。
“不如何。”姬修齐别过脸去,显然不想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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