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羡鱼嫁入杰王府。
一应事宜都由少府寺操办,羡鱼的婚礼热闹风光,甚至不亚于皇子们娶正妻的排场。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打扮妥当。
宫人一一退去,整个屋子里便只剩了我和她两个人。
“羡鱼。”我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凝视镜中那张熟悉的面孔――红锦华服,广袖博带,黑亮高髻上凤冠正戴,宝光流转。苍白的容色,经由珠屑丹砂均匀掩去,眉心点染的一抹绯红平添了几分艳色。
“羡鱼?”她低低地笑了,一头珠翠犹自颤颤:“这是最后一次做回自己,过不了多久,我就是杰王的侧妃,临渊。”
“为什么答应皇帝的册婚?”帮她拢了拢鬓角,我微微闭了眼睛轻问。闭上眼睛,仍是临渊临死的样子。她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告诉我们,以后若有机会出得了这吃人的深宫,就再也别回来。有多远走多远,千万不要再跟皇室有任何瓜葛。
我不相信羡鱼这么快就忘了。
“我有权利说‘不’么?不,我没有权利,即使有权利,我也不会拒绝!”她突然咬紧了牙开口,这陌生的容光里,分明流露出一丝清冷狠绝:“或者,你该问,为什么皇帝会突然册婚?”
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册婚?这个问题我的确很疑惑。
不等我开口,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狠狠攥在手心:“因为,石雁卿贪弊多年,皇上早就有心除去石府,而我只不过顺着他的意思,帮忙做好了前奏。”
“做好了前奏?”
我不清楚这中间的原委,却大体也猜到,这必是皇宫里惯用的权衡之术。满心冷涩。莫名有一种被皇权愚弄的感觉。
“在你被关起来的当天,凌朝樱就去向皇上那里说了我和九王爷的事。”羡鱼漫不经心地揉着我的手背说:“皇子跟宫女,历朝历代都有,本来出了这样的事,倒霉的都是我们这种人。她本以为,皇上会就此大怒,杀了我以全皇室名声,可惜漏算了一件事。”
我没想到凌朝樱会如此赶尽杀绝,在临渊死了之后,还会玩这手阴的。她是答应了我不再追究那件事,可是却把羡鱼的私情捅到皇帝那里,想要假借皇权来除去她。
只是,若只为了警醒我,一个临渊就已经足够,她这样揪着羡鱼不放,倒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没等我想明白,羡鱼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没想到的是,我怀孕了。”
“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简直比她册为侧妃更加劲爆。我一下子目瞪口呆,定定盯着她的侧脸:“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救了我一命。”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摩挲着小腹,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可惜,我却利用了这个刚刚到来的生命。”
“利用?”
“是的,利用。石雁卿贪弊,很多时候打的是杰王的旗号,如今事情败露,石氏自然不能再为杰王正妃,皇上便默许了我侧妃的身份,希望我能。”
“罪臣之女岂能再为王妃?皇上必是希望你帮忙制造一个理由,以此惩戒石氏,如此,皇室也不会落得个薄情寡义待薄儿媳的名声。”我平静地揣测,心里却止不住地一阵阵冷笑。所谓嫁入皇室,风光的背后,不仅本人不能行差踏错,还要以防娘家人的带累。
“你的确很聪明,什么都瞒不了你!”羡鱼扭过头来看着我,目光渐渐深邃:“可是,知秋,你大概怎样也想不到,为了达到皇上的目的,我会在当天夜里,悄悄服食藏红花。”
“你。”我顿时呆愣当场,嘴里吐出的一个字陡然噎住,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就是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羡鱼。
傻傻地看着她,愣怔半天,我终于开口:“原来,你说的‘利用’,是这样的利用!羡鱼,你变了!”
听了我的话,羡鱼立即“呵呵”地出了声,脸上却无半点笑意:“不错,我的确变了,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我能不变么?”
“那天,明明是石氏亲手赠与我玄珠凤钗,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会亲自帮我向皇上请婚,希望日后我们姐妹融洽相处,谁知,一转身的功夫,我却成了窃贼。姐姐为了救我,命丧当场。还连累得你受了那样的委屈。
知秋,你告诉我,我能不变么?”羡鱼抓住我的手,越来越紧,眼角缓缓溢出两行清泪:“有了孩子,我以为可以安全了,可是,皇帝却要我帮他。我一介女流,无权无势,我拿什么帮,我只有这个孩子。知秋,我只有这个孩子,可是却不得不狠下心。”
她死死抓住我的手,越说越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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