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曜点头,黑漆眸子思索着什么。
“可恶,连一点东西都不让我们带出来,被抄家赶出来时还要搜身呢,可恶可恶,连我的珍珠耳环也被他们摘下了。”雾儿恨恨的道。
钱?苦笑,是啊,出了宫,钱是最大的问题,这世界,没钱根本是活不下去的。
而我,那时候的心思根本就是……
“三小姐,大公子,你们不必担心钱的问题。”方才进去清扫房间的小洛走了出来,当见到双儿脸上的伤痕时,惊呼:“二小姐,你的脸?”
“二姐的脸是被那该死的夏国公主给划伤的。”雾儿咬牙切齿,又急问:“小洛,你方才说不必担心的钱的问题,你有钱吗?”
小洛从怀中拿出一窜晶莹剔透的珠子,问:“这是我出来时偷偷塞在怀里的,值钱吗?”
雾儿眼晴一亮,频频点头:“值,太值了,小洛,真亏你有心眼啊。”
小洛脸微红,不好意思的笑笑。
有钱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请工匠来修理房子。
日曜督工。
小洛则是去买菜做饭。
我与双儿是买了针线和布帛,开始为各人做些衣裳。
再过一月,就要入春了。
小洛准备的晚膳极为丰富,虽是些清淡的小菜,但每一样菜都用上了心思。
她是想让我们开心些吧。
整餐的过程,大家都在努力维持以前的快乐。
没有成功。
越到最后,几乎都是沉默以对。
“我去喂猪。”雾儿打破了沉静,将我们吃剩下的饭菜倒入了一个大碗里,朝院中的猪舍走去。
“三小姐会养猪吗?”小洛疑惑的问。
我勉强笑道:“是啊,雾儿怎么养起猪来了?”
“是柳墨晰。”日曜冷哼一声。
“柳墨晰?”那不是雾儿的夫君吗?
“柳家被抄了家,男丁被流放至应州中途上,雾儿与我冒着风险将柳墨晰救了出来。”日曜冷清的黑眸闪过一丝快意:“雾儿说,她要牙龇必报。此时的柳墨晰,跟一只任人宰割的猪并无分别。”
“雾儿受了很多的苦吧。”既是心疼,更是愧疚和自责:“是大姐无能,让双儿和雾儿这般受苦,在华家受难时,连一句话也说不上。”
“姐,这不关你的事,你别难过。”双儿语声哽咽。
望向日曜,本以为日曜定会难上几句,并没有,他只是心疼的望着我,半响,突然起身跪在了我面前。
“日曜?你这是做什么?”我惊呼,忙要扶起他来,被他制止,抬头望着我,眼底是属于男儿的担当:“大姐,我错了,我不该在你进宫当皇后时自私的认为你该承担起整个华家的荣耀,负担起每一个人的幸福。在华家,该承担起责任的人是我华日曜。”
“起来,快起来。”
“大姐,从此以后,华家的重任我会一肩挑,不会再让你和妹妹们受苦。”
点点头,我已哽咽得说不上一句话。
弟弟是在一夕间懂事了,虽说男儿当自强,可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是心疼啊。
小洛在旁悄悄拭泪,开始收拾碗筷。
扶起了弟弟,拍着他的手,堵在心口是说不尽的话,吐出时却是激动二字:“好,好。”
见到柳墨晰的刹那,几乎不敢去看。
本该是美少年一个,这会满身污泥不说,全身上下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整张俊脸更是肿得厉害,桃花般灿烂的眸子也肿成了一条缝,惨之模样,实属罕见。
当他见到我时,怔了怔,吃着饭的嘴里含糊不清的喊了句:“皇,皇后娘娘?”
御花园里见过我一面,他认得我也不奇怪。
“我已经不是皇后娘娘了。”淡淡说了句,虽不忍他此刻惨状,可雾儿必也是受了他不少的苦,这会才如此待他。
“哦。”他点点头,畏着身子转到角落吃饭。
一旁的雾儿不耐了,上前就踢了他背一脚:“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主人,快叫。”
我见柳墨晰肿成针细般的眸子闪过怒火,却在见到雾儿插腰凶悍模样时,竟也乖乖的叫了:“大小姐,二小姐,大公子,三,三小姐。”
“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仆人,要是不顺了我的意,我会活活饿死你的。”雾儿的眼底尽是火气,离开时,又狠狠的踢了他一脚才甘心。
见她这模样,我心酸心疼。
一旁的妹妹又毁了脸面,总是默默的低着头,话极少。
日曜年纪轻轻,也没经历过生活的锁事,却要肩负起整个家的重任。
小洛呢,家里所有的杂事都要她来扛,没有她,我与弟妹们根本就无法自理。
我,能为这个破碎的家做些什么呢?
一晃就是十天。
这十天来,我与双儿给每人缝了件薄棉袄,入春了,天气会渐渐暖和,也好让大家有个换洗的春服。
日曜说要去做生意,小洛就留了些家用的钱,把大部分钱都给了日曜。
雾儿则是用小钱买了一些雕刀,要跟隔壁的牛大爷学习竹雕,学上二个月就能赚点小钱了。
双儿心灵手巧,每天能赶些绣活出来,让小洛去卖菜时低价转给商户,虽说钱不多,但能一次性都卖掉,对我们这个家而言,也算是不小的收入了。
只有我,什么也做不了。
既无法帮小洛家务,也不能为雾儿做些什么,虽能女红,却没有双儿巧手,绣出的东西卖家是看不上的。
唯一的长处,就是字与画画了,这些我并非没有去外面打听。无名小辈的字画,根本卖不出去,想着是不是自己去摆摊子卖字画赚钱。
不料提出时,遭到了家人的全部反对。
知道在他们的心底,一直挥不去我曾当过皇后的往事,一个废后,再怎么的穷途未路,也不该是这样去抛头露面的。
面对着弟妹们为了维持生计而奋斗,我的内心变得异常焦躁不安。
不喜欢这般空待着,身为大姐,是最该为弟妹们付出的呀。
以往的自己不能为她们做什么,现在,我必须出去赚钱,好歹赚来的钱能养活自己而不让他们操劳。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
春光正好,赶走了未冬的寒气,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正当我补着日曜破了的衣裳时,一陈陈铜锣声伴随着铜夫高亮的喊声传进院子:“朝廷下诏,南方水灾免税五年,北方罕灾地区由朝廷迁移建造新居,各省地积办免费学堂……”
殷玉这个名字,已有近一个月没有想起了,这会突然浮现在了脑海里。
免税,移建新居,免费学堂,这些都是为百姓着想的举措。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所下的这些诏旨,将会为他取得民心。
殷玉,他在朝着一个明君迈进。
不期然的,脑海里又浮出了他的话:‘朕问你,这辈子朕只问这一遍。’‘在你故意迎合朕,讨朕喜欢的时候,心里可有真心想待在朕的身边?’‘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有一种怅然在心田缠绕。
“大姐,你在想什么?”双儿的声音响起。
抬头,就见双儿刚从外进屋,为了怕吓倒别人,特意载上了斗笠,这会正将斗笠挂好,朝我走来,挨着一起坐在门槛上晒太阳。
“没想什么,今天是你自己将绣帕送去给商户吗?”握过双儿的手,只是几天啊,本是娇嫩的手指肚已变得粗糙,说不出的难受。
点点头,双儿淡淡说:“我想出去走走。”顿了顿,又道:“姐,我还去看了君府。”
“你去看君府做什么?”
“只是想看看子棠,我很想他。”双儿黑亮却孤单的眸子充满了对君子堂的相思。
“你就不怕被夏国公主看见?”双儿爱子堂,这么多年的感情自然不可能说忘就忘,她该是多么痛苦。
双儿黯然低头,一会又道:“姐,君府在收婢女呢。”
“是吗?”一时不解双儿怎么说出这一句。
“我要去君府当婢女。”
“什么?”
双儿抬头望着我,柔弱眸子突然透出股子坚定光芒:“我要去君府当婢女,我要见子堂,我想待在子堂身边。”
“什,什么?”
“不管夏国公主怎么折磨我,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离开他了。”
“双儿?”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真心待公主,相信公主也会善待我。或许会要很长的时间,或许会很难过,很痛苦,可我想清楚了,我不能没有子堂,真的不能没有他。”
怔愣着,面对双儿柔弱却已下定决心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姐,我已经做了决定。”双儿目光含泪,却笑问:“姐,你会同意我去吗?”
“我不同意。”摇摇头,吸吸泛酸的鼻子:“怎么能明知道会受怎样的痛苦折磨,还能让你去呢?我不会同意的,日曜和雾儿也是。”
“那怎么办?这个世上,还有谁会要我,会娶我?难道真要这样过一辈子吗?在思念和痛苦中,想着子堂,孤独终老吗?”
“双儿?”
“公主看到我时,她一定会点我当他的婢女,她还会折磨我。可是,我若不迈出这一步,就永远没有和子堂在一起的机会,永远没有幸福的机会。”
悄然擦去眼角的泪珠,心底越来越痛,我无法反驳,说得这般透彻,说明她已然深想过一切的可能,早已有了承受的准备。
“姐还是无法同意,姐怕,怕你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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