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裴世钦一怔,讷讷反问,神色间,似有些仓皇,还有些不敢置信,只脸色,却是一刹那雪白,“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你母亲……你母亲之死,只是意外。只是她与琼娘争执起来,动起了手,她自己不小心跌倒,撞到了桌椅,这才……”
他说这番话时,裴锦箬一直将他望着,瞧见他的神色从不敢置信到惊惶,再到恍然,最终成了无言……
裴锦箬不由笑了,“这便是孟姨娘告诉父亲的?而父亲,也相信了?”
裴锦箬本以为,裴世钦什么都清楚,只是,他为了保住孟姨娘,所以轻易便舍弃了她母亲,却没有想到……
嗬!孟姨娘还真是将她父亲的性子拿捏得死死的,知道他,为了那所谓的家宅安宁,可以枉顾一切的不合理,可以用假象轻易地盖过真相,他从不会追根究底,只求自己心安。
所以……她这么一个事事都要求个明白,将他那家宅安宁的幌子全都揭了,让丑陋的真相明晃晃露在他眼前的女儿,该多招他讨厌啊?
裴锦箬倏忽笑了,“父亲被孟姨娘骗了,那又如何?您还不是轻易放过了害死我母亲的人?说到底,在您心里,妻儿的性命,比起您想要的家宅安宁,实在微不足道。您怕英国公府找您算账,怕御史参您宠妾灭妻,怕您仕途受阻,竟是将这件事尽数掩盖,这么多年……父亲,您在宠着孟姨娘的时候,午夜梦回,就没有瞧见我母亲和那个孩子浑身血淋淋地来找您吗?父亲没有办法给我母亲和无缘的弟妹讨回公道,没有关系,那我便自己动手。左右,我母亲临死之时,只怕也再不会指望您。如今,我,还有枫哥儿也是一样。”
望着脸色惨白,神色恍惚,听了她的话身形一震,连着晃动了好几下的裴世钦,裴锦箬神色却没有半分的动容,敛下眸子,冷冷勾唇。
“父亲……您说我不像母亲,说我心狠手辣,我都承认。若我像母亲,只怕也早就被孟姨娘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根了。而我是您和母亲的女儿,不像母亲,自然是像父亲,一样的凉薄,一样的冷血。”
话落,她收回目光,不再看裴世钦一眼,抬步,越过裴世钦离开。
步子却顿了两顿,方才没有瞧见,那月洞门处,不知何时,竟是多了几个人,裴锦桓、裴锦枫,还有……袁恪。也不知他们是何时来的,又将她与裴世钦的话,听去了多少。
裴锦桓是个沉得住气的,可神色间,仍是难掩震惊,袁恪自来是个不苟言笑的,看不出个端倪。可是……端看裴锦枫那咬着牙,双目赤红,脸色扭曲的模样,裴锦箬叹息了一声……心里最后一丝侥幸尽去,只怕,他们是什么都听见了。
这样的事情,她原本并没有打算要让裴锦枫知道。毕竟,于裴锦枫而言,父亲,一直是高大而敬仰的存在,可如今……她是怕坏了他的心性,若是能高风亮节,清风朗月,方正齐楚地过一生,于枫哥儿而言,自是好事。
只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但裴锦箬终究什么也没说,到此刻,她也真是身心俱疲,只沉默着,越过几人离开。
裴世钦到此时才听得动静,转过头来,瞧见月洞门处立着的几人,本就苍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抽了个干干净净。
一阵风起,倏忽,又吹落了细碎的雪白,摇曳着,缓缓坠下,雪,再度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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