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平常,资历尚浅的艾德里安很难区分她的言行出自真情还是假意。但此刻,艾德里安确信索菲娅说的是真心话——他们有着相同的眼睛,而在索菲娅的瞳孔中,他清晰地看到了另一个毫无阴霾的自己。
一眼望不到陆地的浩渺碧波间,信标号与女武神号正向南徐徐航行。海面似翻滚的蓝绸,浪潮盛着日光与白沫,将天上水下的光景夹进同一个画面。
甲板上,克洛伊正倚着船舷围栏向下看,打着转的鱼群和常在庄园上空盘旋的鸟群有几分神似。船的另一边,几名教警朝着太阳席地而跪,虔诚地闭着双眼,向上摊开的双手自然搭在膝上,作教团信徒的例行祈祷。
聚成一堆小声聊天的佣兵无法融入这样的仪式,但自打在古圣殿并肩战斗之后,他们逐渐对这群看似古板守旧的教警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
那是一种久违的尊重,使得自在惯的水手和佣兵不会在另一群人冥想时故意说笑打岔。
冰冷的洋流将把大船一路带向南方。匆忙间踏上归程的远征队伍已经注意到,那场突如其来的雪降下之后,整个世界似乎都回到了冬天,又很快向着正常的时令恢复起来。
明明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天气却比来时还冷。
“萨缪尔改了主意,说先不回鹤山庄园了,让我们直接往玛伦利加赶。不过也好,和来时相比,趁着这股洋流,我们回程会走得快一些。”
克洛伊转过身,只见胡塔和大副耶兰正向她走来。她略一欠身,与二人打了个招呼,又继续低头看着船边水下若隐若现的巨大身影。
“看,那好像是条鲸鱼。”克洛伊指着那个在水光波动间模糊不清的影子。她从未在陆地上见过如此庞大的动物,也只有站在天坑裂谷前的第一印象可以比拟此刻的心绪——自己是如此渺小,小到无法理解自然的可能性。
胡塔与大副也凑到船舷边,观察那头逐渐浮上海面的长须鲸。
大副环起手臂,嘴角带笑:“就像你们托雷索家族有世界蛇的传说,在我的家乡,我听过另一些类似的故事,只是主角变成了鲸。据说它们的寿命长达数万年,虽一直待在深海,却能听到来自世界每一个角落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胡塔早就听过这个故事。他咧嘴一笑,直接抢过大副的话茬:“和你们沉默的世界蛇不同,这群鲸兄不仅会听,还会把听到的一切铺成诗歌,用它们自己的语言吟唱。只是它们的歌声只能在海底回荡,永远传不进人类的耳朵。”
大副白了他一眼,接着往下说:“一位失足落海的渔民被鲸群所救,并奇迹般地听懂了它们的歌声。歌中唱到,一场海啸将摧毁他的村庄。渔民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同村的人,便火急火燎地回到岸上,却发现自己再也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也无法与他人交谈,妻子与儿女温柔关切的询问在他耳中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噪音。”
胡塔用感情充沛的一声叹息结束了这个故事:“最后,海啸吞没了村庄,万念俱灰的渔民再次沉进大海,也化作了一条鲸鱼,与那群救命恩鲸一同长久吟唱那些无人知晓的诗篇。小姑娘,你瞧,这个故事是不是和世界蛇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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