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挽弯了弯眼睛,说道:“稷下学宫倒是值得一看。不过我们不能久留,申时必须回宫。”
皇帝瞬间双眼发亮,郑重地点了点头。
稷下学宫名字叫得响,其实不过就是几排错落的馆舍。馆舍前搭着高台,台上面对面摆着两张座席。此时讲座尚未开始,高台上空空如也,倒是台下的蒲团上已坐了几个学生,正聚在一起清谈。
高台一侧的大旗上写着下午开坛的学者大名。唐挽认出来当先一人正是法家的名士骆朝歌。学政改革之后,虽然儒学仍然占据主导地位,可由于各部的专才选拔制度,百家学说也终于在私学中占有了一席之地。农家、墨家、兵家、法家……这些从天下一统后就被埋入尘埃的学说,终于又焕发出了生机。
听那几人的言谈,当都是准备明年会试的学生,现正在太学就读。几人都是冲着下午的讲坛而来,少不得要论一论“儒法之争”。唐挽侧耳听了一会儿,发觉这些学生还是受儒教影响深重,于法家也只通皮毛,说不到点子上。
然而学说的争论也只是个引子。一切的落脚点,还是当下的时政。
时下最新的政策,莫过于户部税改的“一条鞭法”。不过此项法案的益处明显,实在没有什么可讨论的。聊来聊去,话题的焦点还是集中在了吏部的“考成法”上。
考成法自颁布至今,一直是褒贬不一。支持的人说它乱世重典,可正风气;反对的人说它太过严苛,有违国本。可不论他们怎么议论,这道法令还是坚持了下来,甚至成为了建成新政的核心,在朝廷运转中产生着巨大的功效。
“依我看,朝廷这是要摒弃儒家,转而重用法家了。”说话的人较为年长,唇上已有一层薄须。他的这一句话,又把话题从时政,转回了学说之争上。
此人明显在这群学生们中间有些地位。他这话一出,立时便有应和之声。一个较为年轻的学生说道:“千百年以法家立国的朝代,不过一秦而已,尚且二世而亡。可见法家学说并非治国之道。”
“盛钧所言,不敢苟同,”另有一个穿着白衫的士子说道,“秦以法家统一六国,可见法家学说确有通行天下之功效。秦之灭亡乃秦之过也,非法家之过。”
“看来卿彦是尊法而灭儒了?”詹盛钧问道。
沈卿彦笑道:“我对儒家学说并无诟病。儒家能盛行千百年,自有它的好处。可如果只奉行这一条路,难免会越走越窄,失之偏狭。况且近代以来,能开宗立派的儒学大家屈指可数,可见儒学再难有所进境。这个时候我们何不放开眼界,从另外的学说中取经呢?”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且格局旷达。唐挽暗自点头,不禁对这个学生多了几分留意。皇帝跟着唐挽读了这么久的书,也从未有过像今日这样的机会,能与同龄人一论高下。他越听心里越痒,终于安耐不住,对唐挽道:“老师,我也想去与他们说上一番,可好?”
唐挽挑眉,有何不可?她也正想看看自己十年心血,是否用对了地方。
皇帝得了唐挽的首肯,便摇着扇子,朝那群学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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