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鸾正要再说些什么,小院的门忽地开了,有管事步履匆匆,门外请示:“王爷,宝月楼那五位贵客说吃喝无趣,想要请美人作乐。”
辛鸾的眉心轻轻蹙起,口气便带了几分煞气:“玩物丧志,玩人丧德,我王府没有美人。”
王喜文林侯等人的确是辛涧安插于西南门前的屏障,辛鸾这些年要向东境示诚,不免要敬他们三分,但事涉底线,他没法相让。
管事也明理之人,得了这话立刻道:“那卑职立刻去库房里挑两坛秋月白,亲自给他们送去。”
辛鸾鼻尖微动,应了个“嗯”表示同意,那管事再不耽搁,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帮辛鸾应付那帮难缠的“贵客”去了。
时有上弦月,清冷孤绝。
院落一下子又重回孤寂,“巨塔”为他穿好了鞋子,已然又无声无息地隐没于黑暗之中面壁去了,辛鸾在一豆烛火下翻回刚读的书页,正欲开口朗诵,想到那人根本是听也听不懂的,心中悲凉,忽然间便没了兴致。
这“巨塔”是庄珺带来的。
三年前外祖说要为他请“大才”来做老师,他于西南苦等了半年,日日挑灯读书,就怕“大才”见了他不满意他悟性根骨,不肯教授,半年之后,他盼星星一般将这位传说中的庄先生盼来,焚香沐浴、列班击鼓地等候于城池之外,排面拉得十足,谁知先生出人意表,照面时衣衫褴褛,邋里邋遢,浑像个招摇撞骗的术士,身后还拽着辆臭烘烘的囚车。
辛鸾求师若渴,只道天下大才都脾气古怪,自笑意盈盈地接上去,强忍臭气,事师以礼,待晚间可算将人安顿完,他脚底一滑,险些被煎熬得直接晕过去。
好在,庄珺也不枉他如此礼遇。
老先生时事通透,经天纬地,其提纲挈领之谋略布局稍一辉映,辛鸾身边一箩筐的文臣武将便都被比成了小才,让人惶恐不已。但高手也有高手的怪癖,譬如辛鸾想让他像邬先生那般每日定时定晌来上窗课,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庄珺定了规矩,称每年只授课三个月,其余时间他要出门远游寻天珍地宝,回程后再考较辛鸾功课。
天才向来不受约束,辛鸾闻之又奈何?只能恭敬送上游资。
庄珺神色如常,点头收下,临行前叮嘱他,说后院囚车记得帮他喂食,一日三顿,一顿三只鸡,不要将它饿死。那囚车从进王府后便一直蒙着黑布,辛鸾只道里面锁着的是师父擒来的凶恶猛兽,夜晚时不时嘶声咆哮,搅得许多用人心中畏惧。辛鸾点头说好,又问要不要清一清笼子,也免得味道过重。庄珺沉吟了一瞬,忽道,也罢,你去看看它罢。
辛鸾心生狐疑,缓缓走去后院,只道到这有什么好看的呢?野兽吃喝拉撒半年,里面定然污浊不堪,果然,任王府花木扶苏,越靠近囚车便还是越臭,辛鸾屏住呼吸,飞快地牵住黑布的一角,碎步向后拖延了数步,然后用力一口气扯下!
“呼啦——”一阵声响,黢黑的帷布猛地被抖开,荡起厚重的污浊!
那笼中物像是被人突然搅了睡眠,猝然躬身跃起!铁囚牢固,沉重锁链骤然间绷到了最紧,绷得马车也在摇摇欲坠!怪物四肢被负,见挣扎不出,猛地朝辛鸾嘶咆起来!
辛鸾大吃一惊,猛然后退一步,不过他不是惊这凶悍的攻击,不是惊那埋得老高的污秽,而是惊那里面的根本不是野兽,而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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