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个男人,延缓了我的脚步。
谌始训,四大家族之首谌家的长公子,长我六岁,幼时随其母参加我满月宴时,因他的一抱止住了我的哭闹,两家长辈一时兴起,订下了这门姻亲。
十五岁及笄将至,祖母在我耳边反复叨念,因谌家长男年龄长我许多,一旦女至嫁龄,便要完成婚事,我那时主意打定,在及笄宴上势必大闹一场,出些丑怪之举,使谌家主动退亲,也让举城无人敢再上门提媒,唯如此,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自由。
但,是不是每个女人一生,都要注定有一次必经的劫呢?
谌始训,便是我的劫。
及笄宴上,我见到了二十一岁的他,风度翩翩,俊逸卓尔,十五岁的我,在那样含笑的注视下,最想的,是如何让仪容端庄,怎样使妆容不损,竟完全忘了蹋进这宴厅前的所有筹谋。
一个月后,我成了他的新娘,隔年,生下了我们的女儿,茹儿。
他对我极好,虽常为我某些出格的言行微沉脸颜,但仍是极好,不得不说,那一段时光,我很快乐,也正是因为这快乐,我并不曾恨过他。
茹儿五岁时,我再次有了身孕,这一回,竟是格外的笨拙,四个月尚不到,要活动时已是格外吃力,每日最多的消遣,除了喝下侯府厨间为主母侍候的各样补品补药,便是楼前小园内走上一个来回,其外,贪念最多的,便是寝楼内那张áng了。
谌始训每日上朝下朝,孕期的我虽不能给他枕席之欢,但他仍每夜与我同榻而眠,每每见他被我的孕吐折腾到一夜几次的起眠为我洗拭,而他不怨反喜,那时,我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但人之心境,天与地,往往仅是一线之隔,仅仅是十日以后,我便亲眼见证了自己的不够幸福。
那一日,孕吐初过,我jīng神较以往时都好,在丫鬟搀扶下,去到多日不曾到过的后花园遣兴散步,谁能想到呢?迈过一丛牡丹,越过几株月季,转过一方小桥,前方小亭内,笑语相对,依偎成双的,正是我的丈夫和我的亲妹子。
晴翠,比我年稚一岁,印象中,这个妹妹与我还算亲近,但亲近到与我的丈夫如此亲近,会不会太过?
我无法准确说出那时,那刻,那个次第的心qíng,或者,是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呆望着那一幕,满脑空白,满心空寂
亭内两人发现了我。
清清楚楚的,我看到了谌始训的脸色蓦变,但晴翠的笑容,却使我甚为不解,难道,夺去我的东西,会让她这般快乐?
远芳,你听我说,这远芳,远芳,你身子有孕,莫要激动,先回房可好?
激动?我心生困惑,我何尝激动了?
夫人,夫人,您别这样,您的嘴已经破了,您张开牙啊,您不能这样,您想想您肚里的小少爷,您想想啊丫鬟惶乱的声音进了耳。
破了?哪里破了?心么?也许,我已经看到了自己心上,有一个dòng在迅速开裂塌陷
远芳,远芳,你莫咬自己的嘴,想咬,咬我的手,咬我的手
这心疼,好迟,
姐姐,您别下我,晴翠知道对不起姐姐,晴翠也不想的姐姐,您别吓我!
这哭声,好假。
我挥开了所有搀扶,回到寝楼,关了每道门,阖了每扇窗,一日一夜。
这一日一夜里,我翻转千思,遍寻理由,始终想不透,哪里出了问题,何时变了天色?为何短短时日,我的丈夫,我的妹妹,会如此陌生?为何片刻之间,我的幸福,我的美好,会恁样软弱?
门又敲响,以为又是奴婢们前来送膳,为了这个超大的肚子,我必须进食了,但门闩抽下,门外是他的脸。
远芳
我盯着这个男人,这个我以为会一生一世相守相爱的男人,在想着,一个耳光,一句叱骂,一通发泄,可会让自己好过?
远芳,对不起。他说。
我移开了眸,他那双愧意满满的眼,我忽不想看。
远芳他的手探来。
我倏然一震,甩开了这只与晴翠十指jā握过的手。
远芳,不要如此,不要这样。他把住了我的肩,看着我,远芳,看着我,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仍然是你。
喜欢啊?喜欢么?我忽然一笑。
远芳,不要如此,不要这么笑,你这样笑,会让我觉得你离我好远,远芳,晴翠她
自他口内吐出这个名字,陡令我作呕,我一把推开他的臂膀,俯到窗外,呕
远芳!他急跟过来,手落在我后背心上,轻缓抚挲着,远芳,如果你不想听,我可以不说,但你要知道,我喜欢的,我爱的仍然是你,这一点,你须知道。
这倒奇了,我为何须知道,为何?闪开他的手,我躺回áng上,闭上双睑,好生休养一日一夜未阖的眸。
远芳,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不可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告诉你,你想吃什么,我让厨间去做?
这一点,他说对了,我不可以糟蹋自己的身体,随便。
啊?
随便让他们弄些吃食过来就好,我饿了。
好好好!远芳,你等着,我马上去弄。他似乎高兴极了,拔腿奔了出去,堂堂侯爷啊,似乎忘了吩咐一声就可以饭到膳来,竟亲自跑去厨间了么?
姐姐,他才走不多时,晴翠的声音又起。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