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都在理。这样一位大节端正的皇后,说出来的话滴水不漏。昆和台十几年潜心教养,果然调理出一位不同凡响的正宫娘娘。只是她不知道水满则溢的道理,过分拿教条说事,私底下却动小动作不断,这是贤后所为么?
皇帝回身看她,荣寿走时把你供出来了,听得朕慌神。
皇后一脸漠然,他说我什么?我行端坐正,不怕人泼脏水。你我结发十年,我是怎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如果qíng愿相信底下奴才的话,我除了寒心也别无其他了。
皇帝心里到底攒了怒气,是种憋闷的,没法发泄出来的无力感。皇后分寸拿捏得很好,就算把她指使荣寿阻隔养心殿和庆寿堂往来消息的事拿出来理论,她轻飘飘一句愿皇上以国事为重,也足以打发他了。
怎么会这样呢?他一直敬重甚至感激的人,原来不是他想象的这么简单。是人总会有私心,他居然忘了这一点。对于她,说恨谈不上,失望是真的。他抚着腕上的迦楠念珠叹息,婷婷,朕龙潜时起你就伴着朕,这么多年,咱们夫妻举案齐眉,从没有红过一次脸
皇后被触到了伤心处,盯着那鱼缸里的锦鲤失神。
皇帝踱着步道,朕是皇帝,站在泰山之巅,和底下臣工议政办差,也只是寻常的公务往来。御极前常有人说朕无qíng,朕也承认。朕不对人托付真心,兄弟也好,股肱也好,总留三分转圜余地。可是你,在朕眼里不单是朕的皇后,更是可以jā心的朋友。你我之间,说爱qíng,谈不上。朕不爱你,你也不爱朕,只是命运弄人才走到一起。但是即便这样,这十来年的相处也足以产生亲qíng了。有些话朕一直藏在心里,怕说出来伤你的心,到了今天,也不得不拿出来论一论。他走到槛窗下,倚着花架子悠然逗弄笼里的画眉,声气儿有点无关痛痒,先说皇嗣,你是正头娘娘,满朝文武盼着你有所出,给朕一个说得响的皇储,可是你没有。再说后宫太平,前阵子贺氏闹到那步田地,不是冰冻三尺么?以前她协理宫务,一有纷争你就称病,结果纵得她胆子越来越大,最后害了朕的两位阿哥主理内务方面你也不行。说得难听些,你这不行那不行,朕何尝嫌弃过你半分?只要你好好的,朕就觉得后顾无忧。这十年一点一滴的积累,朕想一辈子对你好不是有一句话么,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没有爱qíng无所谓,你是朕的责任,朕从没想过要撂挑子
他说得尽可能的委婉,但是皇后的尊严还是被击得粉碎。大婚十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连后宫那些jī零狗碎的事儿都处置不好,单这两宗,就可以看出她这皇后做得有多不够格。他今天能说出口,证明他一直是耿耿于怀的。什么不在乎不计较,以前可以大度容忍,现在有了心头好,样样都显得不对劲了。说不定还有废后的心思吧!就算现在还维持原状,以后呢?她一阵激灵,娘家凋零成了这个样子,拿什么来和人抗衡?真要是废她,那昆家怎么办?恩佑怎么办?
她被这个想法击倒了,惶惶然退后一步,脑子里混乱,脚下一崴就朝地上扑去。皇帝大惊,忙去接她,好容易扯住了膀子,真吓得心头咚咚狂跳。
你仔细些,这身子骨经得起摔么?他不太高兴,别过头叫她的贴身宫女,晴音,进来伺候你主子。
晴音慌手慌脚进来接应,看皇后这模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多问,憋着劲儿把人扶到了罗汉榻上。
皇后脸色惨白,捂着嘴吭吭的咳嗽起来,皇帝瞧她委实可怜,自己气xng也退了大半,坐到榻沿上给她端茶,温声道,你心思别太沉,咱们夫妻说话,原本就没有什么牛角尖可钻的,说过则罢,也不必再三的掂量。横竖你好好作养身子,这泱泱后宫,你还是脊梁骨。又嘱咐晴音,留神看护着,有什么再打发人来回朕。
他起身去了,跨出门槛的时候,四开叉的海水江牙被脚后跟撩起来老高。皇后眼神茫然,迟迟的看赖嬷嬷一眼,呜的一声就哭了。
娘娘别这样。赖嬷嬷赶紧上去给她擦眼泪,不能哭,哭了伤神,不值当。有什么事儿咱们好好商量,这世上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晴音也劝,我的主子,万岁爷也让您心眼儿别窄,自己把自己耗垮了,岂不是更便宜别人?
皇后觉得天塌了,她本来就不是个能经事的人,只不过是人都会打小算盘。她这么防微杜渐,有什么错?男人的心田呐,真靠不住!她仰在那里,神魂都要散了似的,心口一阵阵的绞痛,直泛起了恶心。突然喉咙里翻涌上来,挺起身子便是一口血,吓得跟前人尖叫起来。
别声张。她两眼都是泪,什么都看不清了,胡乱抓住了赖嬷嬷的手,抽泣道,别叫人知道这个,没的万岁爷有说头,孩子抱不过来。
这已然是魔症了,真想孩子能想到这样地步赖嬷嬷和晴音对看一眼,无奈的应了个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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