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必担心。”陈都尉自然事事妥帖,也并不深想这事,只笑道,“先生的意思,我会变个法转告给太守公,还请先生多多担待。”
李隐舟眉梢一跳,抬眸见天边阴云波澜起伏,心中隐觉不详,却也并不多言,只道:“好。”
*
十日之后,广陵郡病况已解开大半,王靖依然没有露面。
李隐舟知道此人嫉恨江东世家,恨屋及屋,自己久留也只会加深隔阂,并不打算横插一手,索性和陈都尉告辞而去。
刚推开门,外头蝇语般的声音便低低传来。
“你们可听说了吗,新尚书竟上书弹劾我们太守公了。”
“王太守也并未贪赃枉法吧?”
“说是他不体察民情,玩忽职守,要深究呢!”
“不会吧,太守公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谁敢动他……”
“你们别不信,新尚书已亲赴广陵纠察此案了。”
……
吴朝堂中竟还有这等狷介又疏狂的谏官?李隐舟脑海中搜罗一圈,倒真未猜出街坊口中神秘的新尚书是哪路神仙。
不拘是谁,能给心高气傲的王靖一个下马威,也算是替他出了口恶气。
今日天光薄黯,积了几日的重云累累压在天际,不出多时,便抽出雨丝。
濛濛细雨无声落了满城,周遭喧嚣热闹的人声,都在纱一般的雨雾中渐渐模糊得远了。
车马骨碌骨碌地,碾过不太平整的青石板路,穿出雨幕。
李隐舟立在门檐下,百无聊赖地打量这不知何处的来客,目光忽然一怔。
马车停在不远的石碾后,湿透的车帘被拉了起来,一双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搭在上头,撑起身来。
一身缁色官服的青年便这样俯首下了马车,走进雨里,干净的布鞋踏在压出痕迹的青苔上,溅起些微混浊的泥水。而那青年官员丝毫不畏脏污,踏着湿滑的泥地,往前探了一步。
与此同时,他终于抬起头,挂不住的雨珠顺着那轮廓深刻的面容淌下,勾勒出一张清冷而生疏的一张脸。
雨大了起来。
而青年站在雨中,平静看着前方的路。
这样熟悉的面容,如此陌生的神情,李隐舟一时竟压不住心头震骇,搭在指上的斗笠脱手落下,哗地溅起一地积水。
许是听见了这一声,青年终于转过脸来,紧抿的唇勾起一个淡薄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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