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是说一个小丫头迷了路么?”裴真取巾栉净手,偏头道,“在哪儿呢?”
“是您那恼人的表姐。”鬼侍道,“初五押着她。”
喻听秋的心跌进了谷底,旁边的“谢寻微”冷冰冰看着她,她从这鬼怪的眼神里看出了轻蔑的意味。一席话听下来,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裴真到底是谁?谢寻微怎么了?她满脑袋都是浆糊。
裴真侧了脸,淡淡望过来。琥珀黄的烛光罩着他的脸颊,仿佛给他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妆。从这个刁钻的角度看,喻听秋一下就看呆了,因为她终于发现裴真的轮廓与谢寻微别无二致,下颌线精致的弧度、微微上挑的眼梢、高挺的鼻梁……还有侧过眼瞧人那睥睨的模样,他们的神采一模一样。裴真缓缓走了过来,烛光烫过他精瓷一样的脸颊,他的面容又回到了阴影之中。
喻听秋后知后觉地明白,谢寻微卸下精致柔艳的妆容,便是裴真。他上妆的技艺很高明,以金花胭脂增添面靥的艳色,以阴影柔和轮廓的锐角,玉簪粉稍稍改变白皙的肤色,螺子黛描摹秀丽的远山眉。他又爱贴花钿,金银忍冬点在额心,更增添几分女子的温柔。醒的时候画额黄妆,病的时候厚敷蝶粉,薄拭目下,做哀病之妆。寻常细节微微调整,整张脸就大不相同了。纵然偶有相似,也让人觉得是巧合罢了。谁又能想到,裴真就是谢寻微?
一切关窍想通,喻听秋一面觉得恶心,一面遍体生寒。
他开了口,低沉温雅的嗓音幽幽传过来,“表姐,不是让你回家去么?你为何在此处?”
被发现了,没有藏的必要了。喻听秋磋着步子一寸寸挪出来,强自壮着胆子道:“我来找丹药,不小心迷路了。你……你是谢寻微还是裴真,你到底是男是女?”
屋子里倏忽间暗下来,四处响起絮絮叨叨的低语声。
“血……”
“活人啊……闻起来很香……”
“郎君,把她送给我们……”
“好饿……”
喻听秋脊背上泛起悸栗栗的恐惧,更多黑影在密室里现形,贴在地砖、墙壁、屋顶,朝她围过来。原来这屋里压根不仅前头看见的那几个鬼魂,它们在影子里藏匿着,现在被她吸引着走了出来。她以为她潜进裴真的丹房神不知鬼不觉,她太天真了,其实她一进来就被发现了。
“男和女又有什么关系呢?”谢寻微怜悯地注视她,“舅母对你娇宠太过,让你忘了规矩。你可知有些地方不该踏足,否则……”他眸光盈盈,温柔似水,“要丢了性命的。”
这一刻喻听秋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他的可怕。他用最温柔的嗓音,说着最残忍的话。这个死女人……不对,死男人!吓她么,她喻听秋何曾怕过!喻听秋下意识想骂他,余光瞥见四面耸动如兽的鬼影和虎视眈眈的僵尸鬼侍,她立刻怂了,改口道:“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我不喜欢你了,不管你是男是女,我祝你和秦秋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还得回家成亲,这就走了,不必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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